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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肅本來還以為上次他給張居正出的主意在徐階那里碰到什么問題,結(jié)果徐閣老和氣地接待了他,卻只字不提此事,話題反倒一直在無關緊要的小事上打轉(zhuǎn),甚至問起他家里還有什么人。趙肅總不至于自戀到徐階也想把孫女許配給他,可這情形又分外詭異。徐階聽他被逼得連祖宗八代都差點報了出來,面上露出笑容,方道:“少雍啊,不如由老夫來給你做個媒如何?”趙肅滿頭黑線,自己這是走了什么桃花運?可惜這桃花運來得太突然,他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第46章徐階說出要做媒的話,并不是心血來潮。半個月前,門生陸光祖在與他閑聊中,曾提過幼女適齡待嫁的事情,當時徐階還沒放在心上,直到陳以勤想將趙肅納為孫女婿的消息傳到耳朵里,他才有所觸動。放眼翰林院,幾乎全是青年俊彥,除去像申時行、王錫爵那些已經(jīng)成親的,也還有不少才學俱佳,未曾婚娶的年輕人,只是徐階看來看去,發(fā)現(xiàn)竟沒有一個能比得上趙肅。男才女貌,年齡相當,可不是天作之合?陸光祖是徐階除了張居正之外的另一個得意門生,嘉靖二十六年進士,與趙肅的老師戴公望同年,如今位居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家世清白,書香門第,真要論起來,還是趙肅高攀了。陸家小女兒幼承庭訓,德容婦工無不精通,就是心氣兒有點高,上有父母寵著,今年十六了,還沒訂下人家,家里長輩開始著急起來,這才找上老師徐階,請他幫忙物色。趙肅聽得有點頭大,只得推托道:“不瞞閣老,昨日陳大人才和我提起親事,為的是陳家的長房孫女……”徐階當然知道,卻故作驚訝:“竟有此事?那倒是老夫落在后頭了,少雍未及弱冠便高中探花,人品風流,也難怪會被捷足先登。只不過,”他特意頓了頓,見趙肅聽得認真,這才續(xù)道:“老夫與你老師也有幾分交情在,少不得要提醒你兩句,希望你不要見外?!?/br>趙肅微微一笑,語氣誠摯:“閣老言重了,家?guī)熢?jīng)說過,也許您不是本朝官職最高的人,卻必然德望最高,晚輩能得您指點,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氣?!?/br>人都是愛聽好話的,位高權(quán)重者也不例外,只不過說話的對象眼光越高,就越要說得不著痕跡。徐階對他這種恭謙的態(tài)度很滿意,對方雖然踏上裕王府這條船,可并沒有仗恃生驕。“陳以勤是你的房師,又與你一同在裕王府共事,情份非比尋常,這點人盡皆知,若是陛下將大位……裕王作為儲君,陳以勤是潛邸舊臣,十有八九是要入閣的,屆時你是他的孫女婿,不免會落人口實?!?/br>言下之意是:有朝一日趙肅想入閣,除非那時候陳以勤已經(jīng)退休下野,否則有這層關系在,肯定會為人詬病。相反,如果與陸家結(jié)親的話,就沒有這個顧慮了,陸光祖為官清介,在士林中名聲素好,趙肅有了這個岳家,反倒是錦上添花。趙肅心頭一震,若不是徐階,自己還真沒想到這一層。無論他是純粹出于好意,還是另有計較,自己都要感謝他的這番提醒。趙肅苦笑:“若不是閣老一說,晚輩還懵懂無知呢?!?/br>徐階露出一絲笑意,又嘆了口氣:“你的老師殉難,我也難過得很,可正因為如此,老夫?qū)δ愀幸环葚熑卧?,不希望你的前途因此受到任何影響?!?/br>這話說得語重心長,真情實意,即便是趙肅,也不能不對他生出好感,雙方由此越發(fā)顯得親近。徐閣老能縱橫官場數(shù)十年,不是只靠隱忍和跟風的,智慧、城府、拉攏人心的手段,同樣缺一不可。趙肅感激道:“多謝閣老提點,晚輩實在受益匪淺,請受晚輩一拜!”說罷起身拱手長揖。“起來起來,你我還客氣什么!”徐階看起來很高興,還伸手來扶他。“我已經(jīng)老了,眼看著再過幾年也得退下來了,有你們這些年輕人在,就是我大明之福!”你就是再過個十年也能和人死磕,一直到你的得意門生張居正掛了你都還老當益壯呢。趙肅忍不住腹誹道。徐階勉勵了他兩句,又留他吃飯,直到天色將晚才把人放行。趙肅離開徐府時,心情沒有絲毫的雀躍和激動,反倒異常沉重。徐階看中自己,要幫趙肅做媒,顯然也是基于自己的政治考量的。一旦趙肅真的和陸家結(jié)親,在外人眼里,也就等于向徐階靠攏,現(xiàn)在也許還沒什么,將來一旦高拱上位,兩方有了矛盾,他就成了豬八戒照鏡子——兩面不是人了。但徐階說的也有道理,陳以勤那邊,關系太近,也是要避諱的。如此一來,兩樁看上去風光美滿的親事,反倒成了趙肅避之唯恐不及的燙手山芋。選哪一樁,感覺都膈應,可憑現(xiàn)在的自己,哪一邊都不好得罪。趙肅揉揉眉心,覺得很苦惱。歸根結(jié)底,還是自己的根基太淺,實力單薄。在別人看來,他不到二十就已經(jīng)是從六品,又背靠著徐階和裕王兩棵大樹,假以時日必能平步青云,可只有趙肅自己知道,他哪一邊都指望不上。徐階和他非親非故,平時或許可以套套交情,對方也樂意送幾個順水人情給他,順便成全自己提攜后輩的名聲,可真要有事的時候,一個連自己親孫女都可以送給政敵為妾的老狐貍,絕對不吝于棄卒保車的。裕王那邊就更不可靠了,因為嘉靖帝遲遲不立儲,導致裕王的地位很尷尬,自保尚且來不及了,哪里還有多余的力氣照顧別人?趙肅慢慢走著,思路隨之逐漸清晰起來,也越發(fā)對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有了一個明朗的認識。不能著急,要一步步來,趙肅告誡自己。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擁有一批志同道合的同年,過幾年大家各自外放,積攢資歷人脈,自己也要趁這個機會好好發(fā)展,等到再次聚首的時候,就是大展拳腳的時候了,屆時他就算不是身居高位,起碼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做事瞻前顧后,處處受制于人。放棄了剛來到這里的初衷,放棄了原先那個小富即安的悠閑目標,轉(zhuǎn)而走上一條也許布滿荊棘的道路,連趙肅也說不清,究竟是自己想要去改變這個時代,還是這個時代影響了自己。第二天,趙肅帶著滿腹心事去到翰林院,發(fā)現(xiàn)所有人都用詭異的目光打量著自己。王錫爵笑嘻嘻地走過來,猛力拍他的肩膀:“少雍,真人不露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