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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挽留,所以沒走成。萊州府的事情很多吧,現(xiàn)在又開了港口,你一定是很忙了,聽子重說,你每夜常常都是忙到子時才睡下的。記得去年朝廷在討論要不要開海禁,曾經(jīng)爭得不可開交,許多人反對開海禁,說祖宗規(guī)矩,不可更變,但內(nèi)閣的幾位大人卻力排眾議,都一力贊成,最后僵持不下,聽說還是你寫來的條陳讓父皇下定決心,除了漳州之外,又增加了萊州和廣州兩個港口。父皇讀了你的折子很高興,我還記得里面寫道,欲強中國,必先富民,欲富民生,必先開海禁,欲開海禁,必先強水師。這句話,我到現(xiàn)在都會背呢。你在折子里和父皇描繪了西洋各國的情景,勾起了父皇的興趣,還對我說起永樂年間鄭和七下西洋的事情,父皇生性平和仁厚,難得對政事有什么特別感興趣的地方,就連御史言官們罵他,他也不在意,你可真厲害,一封折子就能讓父皇興奮得處理了三天的政事。肅肅,現(xiàn)在萊州的風(fēng)景好不好,冬天的時候,紫禁城內(nèi)苑的湖水會結(jié)冰,渤海灣的水也會結(jié)冰嗎?我很想去看看,可惜不能。上回你寄來的糖酥煎餅我很喜歡,如果這次回信的話,順帶再寄一些過來吧,那一壇蝦醬的味道我不是很喜歡,就不用寄了。肅肅,我很想你。翹企示復(fù)。此候。朱翊鈞丁卯年三月廿八趙肅看著看著,禁不住笑了出聲。開頭還寫得似模似樣,后面就開始荒腔走板了,就連結(jié)尾也惦記著吃,可見還是小孩兒心性,可正因為這樣,音容笑貌栩栩如生,躍然紙上,他仿佛可以瞧見一名少年撐腮咬著筆桿苦苦思索的模樣,這千里的距離,竟如咫尺一般,沒有絲毫隔閡。他鋪開紙,提筆蘸墨,略想了想,開始落筆。敬呈殿下安好,初春三月,此地夜間尚涼,想必京師更甚,請保重身體,勿忘添衣。前兩個月收到朝廷邸報,聞知殿下被立為太子,臣不勝欣喜,謹(jǐn)為殿下賀。剛寫了這么句話,趙肅感覺有些不對勁,這一年里自己往來公函,說話習(xí)慣了打官腔,再看看朱翊鈞的來信,未免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微微失笑,他也學(xué)著用大白話寫了。李、張二位大人,學(xué)問是極好的,且不似我這般隨便,你跟著他們久了,也能發(fā)現(xiàn)其中樂趣。一本書,每個人讀,都有每個人的感受,亦然,司馬光編撰此書時曾說過此乃供帝王修身借鑒之用,縱是多研讀幾遍又何妨。趙肅寫寫停停,有時候想了好一會兒才下筆,神情卻極認(rèn)真,絲毫沒有因為寫信的對象年僅十二而怠慢。在他心目中,朱翊鈞早就不僅僅是太子殿下,一國儲君,還是一同朝夕相處了將近七八年的人,從一開始在集市上碰見他,那個粉嫩包子一般的小娃娃,到如今連毛筆字也寫得端端正正的半大少年,這筆跡里甚至還隱隱能瞧見自己的影子,因為在他小時候,正是自己手把手,一筆一劃地教他寫的。這個世界上,終有一個人受了他的影響,傳承了他的思維模式,因為他而改變原來歷史的軌跡,這種香火之情,甚至要超越骨rou親情,所以在明朝官場上,父子之間也許會因為政見不同而分道揚鑣,師生卻很少有互相背棄的,即便是有,那也要受到旁人的唾棄。趙肅原本還不大能理解這種情感,但是現(xiàn)在,當(dāng)他看到朱翊鈞的來信時,卻慢慢地明白了。他寫自己來到萊州之后的光景,寫自己一介外來戶,如何在這里落腳,如何與官場眾人,商賈大戶周旋,又如何整頓吏治,鼓勵經(jīng)商,就如從前給朱翊鈞講故事一般的口吻,娓娓道來,甚至連一些商場上的陰私,官場里別人想要陷害他的下作手段,也略提一二。趙肅寫這些,不僅僅是在給朱翊鈞回信,更是要讓他看到在皇宮里看不到的東西。紫禁城固然是在帝國的頂端,可也像一個牢籠,困住了一個人的眼界和胸襟。明朝皇帝不興游幸各地,因為在大臣們看來,這是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之舉,不是明君所為,所以一個喜歡到處跑的正德皇帝,就成了昏君的典范。這個出發(fā)點固然是好的,但是他們恰恰忽略了一點,如果一個皇帝只能整天坐在金鑾殿里,看著各地送上來的奏報,看著別人想給他看的東西,看不到別人不想給他看的,他就只能是一個坐井觀天的皇帝。這樣的皇帝,縱然有雄才偉略,將來的格局也有限。如果底下的臣子精明倒也就罷了,但像張居正這樣的天縱奇才,數(shù)百年也才出了一個,又譬如唐太宗,他本身能干,可也沒蓋過手底下那些名臣的光芒,便是因為他見多識廣,心胸開闊,一個容字,容下了世間萬物,這才有了貞觀之治。一個皇帝,也許不需要多么精明,卻絕對需要開闊的眼界和胸襟,這正是趙肅想教給朱翊鈞的。朱翊鈞如今還是太子,一言一行都要受到滿朝文武的關(guān)注,連皇帝都不能輕易出京,他更是不能了,所以言語之間,對趙肅很是羨慕,心向往之,恨不能至。既然你沒法親自來,那便由我來當(dāng)你的眼睛吧。趙肅微微一笑,神色溫柔。正想提筆再寫些趣聞瑣事,好讓他在宮里不至于那么枯燥,忽然屋子一陣猛烈搖晃,趙肅臉色大變,按住桌子起身,還來不及動作,便見賀子重的身影自門外閃了進(jìn)來,二話不說將他抓出去。不多時,衙門里其他屬官和幕僚統(tǒng)統(tǒng)跑了出來,個個面青唇白,神色驚惶。“大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大人,莫不是哪里發(fā)生了地動,快上報朝廷吧!”“慌什么!”趙肅一聲冷斥,他的官袍端整,并沒怎么失態(tài),臉上冷靜自持,眾人看著他,漸漸安靜下來。趙肅略理了一下思路,對賀子重道:“子重,勞煩你回一趟我家,去看看拙荊是否無恙?!?/br>賀子重嗯了一聲,也不廢話,轉(zhuǎn)身便走。又對師爺幕僚等其他人道:“速速寫信,向巡撫大人報知此事,不過想必他那邊也已經(jīng)知道了,不必長篇大論,我要官倉的清點賬冊,現(xiàn)在還不曉得是哪里地動,我們此處受的波及大不大,為防萬一,糧食得先檢查好備著。我要到城中各處巡視一番,你們也要盡快安排人手到各縣去一趟,務(wù)必在兩天之內(nèi)把災(zāi)情呈報上來,本府希望能盡一切努力,將萊州府的損失降至最低,諸位難免要辛苦幾天,事后考評必會記上一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