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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一頓?!蹦ㄆ鹨活w魚丸,咬了一口。費覺往他碗里又放了顆魚丸:“那多吃點?!?/br>倪秋手腳麻利,轉瞬就端上來一盤咕嚕rou。他看了看他們,問道:“明爺今天不來嗎?”費覺提起酒杯喝酒,小指貼著玻璃杯,莫正楠說:“我爸死了?!?/br>他夾了一筷子咕嚕rou,熱菜燙口,他差點掉下眼淚。費覺把盤子往他面前推:“好吃吧?多吃點,趁熱吃?!?/br>他卻沒動筷子,光喝酒,倪秋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又去炒了兩個菜,一道豆豉鯪魚西生菜,一道青毛豆咸菜炒百葉。他邊干活邊收拾灶臺,菜上桌,廚房還是很干凈。莫正楠和費覺都沒有要加菜的意思,倪秋便脫下了圍裙,走去擰開了放在冰箱上的收音機。收音機的款式老舊,左右兩邊的銀色喇叭粘滿菜油,倪秋伸長胳膊用圍裙拂拭了下同樣油膩的黑色按鍵,把天線往高處撥。電臺在放送戲曲節(jié)目,莫正楠嘗試著聽了聽,聽不出半點頭緒。費覺說:“是評彈?!?/br>倪秋洗了兩顆番石榴,切好了拿來給費覺吃。費覺喝酒,吃番石榴,一顆一顆嚼番石榴堅硬的籽,那聲音很大,聽得莫正楠牙齒發(fā)酸。倪秋重新在費覺身旁坐下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你媽最近還好吧?”“老樣子?!?/br>“早上想找你炒幾個菜,太忙了,手機也不在身邊?!?/br>“頭七的時候我做些吧?!?/br>“夏天的時候都吃些什么呢?”“咸菜洋山芋湯,清水河蝦,炸餛飩,綠豆粥。”“洋山芋是什么?”“土豆啊?!?/br>倪秋陪著費覺喝酒,一口小半杯,兩人很快就開了第三瓶酒。一瓶紹興花雕酒。倪秋從廚房深處翻出來的。費覺開瓶斟酒的間隙,倪秋起身離開了會兒,再回來時手里拿著剪刀和一卷嶄新的繃帶。費覺把手放到他的腿上,倪秋低頭剪開了他食指上臟了的繃帶。莫正楠輕笑了聲,才要說話,費覺朝他看了過來,他的坐姿是別扭的,眼神是歪斜的,他似乎喝得有些醉了,嘴邊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眼睛又茫又濕。莫正楠用筷子擋住了微張開的嘴,他垂下眼睛,不甚明亮的燈光下,他看到費覺右手血rou模糊的食指指甲蓋。“你不喜歡啤酒?”費覺用酒杯撞了下莫正楠的酒杯。莫正楠打了個顫,再度抬頭,他杯里的啤酒動也沒動過。“那你們在美國都喝什么?”費覺問他,他褪下來的白繃帶直垂到碧綠色的瓷磚地面上。那綠色異常飽滿,翡翠一樣,還很水潤。“說說你在美國的事情吧?!?/br>“抽抽煙就好了,別學鬼佬飛葉子?!?/br>莫正楠把繃帶撿起來放到桌上,那上頭有費覺的血,有些干了,有些還是濕潤的,還夾雜著少許灰色的塵,大約是他父親的骨灰。“你想哭為什么不哭?”莫正楠問費覺。電臺里傳來一首老歌。費覺看著倪秋說:“好久沒聽到這首歌了?!?/br>倪秋仰起脖子想了會兒,笑著說:“柏原芳惠后來還去了周慧敏的演唱會?!?/br>“對對對,”費覺跟著女歌手唱了起來:“潮汐退和漲,月冷風和霜……”他的眼神略過莫正楠,停留了極短的一瞬,他不再看他,不再看任何人,他捂著嘴打嗝,一遍又一遍。倪秋替費覺重新包扎好傷口后,費覺去后門吐了。他起初扶著門框,后來蹲在了地上。莫正楠伸長脖子看了看,埋頭吃完了剩下的咕嚕rou,放下筷子,人才站起來,倪秋卻按住了他。他的眼神溫和,又很空白,不帶任何傾訴的欲望,也沒有任何無聲的悲痛。他只是很溫柔地用這雙眼睛看著。倪秋把廣播的音量調(diào)高了些。女歌手唱啊,唱啊。這一剎,情一縷。影一對。倪秋拿起飯桌上費覺剩下的半杯花雕酒,走到他身邊潵了出去。莫正楠也走了出來,他和費覺說:“我去看看我媽,先走了?!?/br>費覺捂著肚子點頭,往地上擤鼻涕,塞給莫正楠一把鈔票:“身上還是要有點現(xiàn)金?!?/br>莫正楠拿了錢就走了,他走后沒多久,費覺也走了。“有空再聚吧?!迸R走前,費覺和倪秋說。那邊廂,茂老板讓倪秋把餐桌和椅子都搬到外頭去,快到粥鋪開門做生意的時間了。粥鋪才開門時生意寥寥,可過了十點,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廚房里茂老板熬粥熬得滿頭大汗,倪秋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跑堂的珠珠和洗碗兼?zhèn)鞑说幕菀毯薏坏瞄L出三頭六臂,她們兩人一旦在廚房撞到一塊兒就開始聲討茂老板,嚷嚷著要他多雇幾個幫手,給她們放輪休假,不然就給她們加人工,和國際接軌結算時薪,打卡上班她們亦都愿意。珠珠還愛拉上倪秋壯大聲勢,倪秋總是默默的,珠珠說什么他都應聲,茂老板辯解什么他都笑笑地接受。茂老板嗓門粗,嘴皮子卻不太利索,來來回回都是一句話:“有空三八就學學倪秋啦,吃苦耐勞的本領學到了,到哪里不能撐起一片天?”惠姨訕訕講:“我今年啊,五十有六,這片天還要我撐,那這個社會還要不要繼續(xù)下去了?”茂老板的兒子Alex十二點時頂著個雷鬼頭過來報道,茂老板便去了前面招呼客人。Alex愛聽嘻哈舞曲,自己帶了個便攜式音響,擱在收音機上面,把音量開到最大,一邊跟著黑人罵街一邊炒菜,茂老板進來下單都要用吼的,他吼一回罵一回,三回下來,抄起鍋鏟就打Alex,Alex拿起把西芹和他對毆,跟進來拿菜的珠珠看到,和倪秋翻個白眼,倪秋陪了個笑,惠姨擠開茂老板和Alex,面無表情,見怪不怪:“吵架就吵架,別阻住路啦?!?/br>Alex手上的西芹被茂老板削到了地上,他氣得跳腳,張口就問候茂老板祖宗十八代。“rou你老母!老子一天給你炒夠六個鐘,你連頓飯都不包,一天只給兩百文!抽你一根煙你還要扣我八十!rou你老母,七仔一包才賣六十!rou你老母!Fuckyou!”“?。磕阍僦v多一次我聽聽?你不想做啊,好啊,你有本事啊,你有本事去希爾頓,去洲際炒?。∧阌斜臼?!”“rou你老母!Fuck!Fuck!”“我老母,你阿婆啊今年六十八,老年癡呆沒藥醫(yī)了!人在花灣天天滿褲襠屎,你要rou她好啊,你現(xiàn)在就去rou?。〔籸ou你就不是人??!”“Fuck!!”Alex腦門上青筋暴漲,抓起兩根胡蘿卜扔到茂老板身上,茂老板不甘示弱,直接丟過去三只塑料碗,兩人你來我往,筷子勺子漫天飛,青菜尸骸轉瞬遍布整座廚房,倪秋過去勸架,腦門還被飛來的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