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香氣，可樂仔的頭不由低得更低，躲閃著迎面走來的許多雙腿，鉆進(jìn)安全通道，爬上了十樓。十樓屬于加護(hù)病房，比之一樓安靜了不少，走在路上的人，從醫(yī)生護(hù)士到病人再到家屬似乎都不會發(fā)出聲音，腳步輕輕，呼吸靜靜，就連看人的眼神也是感覺不到任何力度的。他們看人都只看一眼，匆忙略過后就不愿再投入。

可樂仔走到了一個女孩兒的病房前，女孩兒叫徐可可，她看到可樂仔了，隔著玻璃窗和他揮手。她的腦袋光溜溜的，人中上貼著根細(xì)長的管子，眉毛稀疏，唇色很淡，人和身上的病服一樣灰，她笑起來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齒。

可樂仔也朝她揮了揮手，戳了戳手腕，抱歉地欠身子。女孩兒搖搖頭，指著可樂仔，雙手合起來枕在腦袋下面?？蓸纷悬c頭，指著女孩兒做了個同樣的動作，兩人還在比手畫腳，有人從后面喊了可樂仔一聲。

“可可的哥哥?！?/br>
可樂仔稍偏過頭，眼角看到一個護(hù)士的側(cè)影。護(hù)士遞過來一張鉛筆畫，說：“可可下午畫的，給你的?！?/br>
畫上是兩個火柴棍似的小人，一個火柴棍人腰上圍著圈金腰帶，另一個脖子上戴領(lǐng)結(jié)，舉著那金腰帶的右手。兩人的眼睛和嘴巴都笑成了v型。

可樂仔頭低低的，聲音也很低：“這個月的藥費……”

“再用一個星期應(yīng)該還是夠的。”

“好的?！笨蓸纷姓f，把鉛筆畫折了起來放進(jìn)背包。

“你……”護(hù)士也低下了頭，她看著可樂仔臉上的瘀青，“沒事吧？”

兩人的眼神碰到，可樂仔觸電似的一震，一把推開了護(hù)士，抱緊背包就跑。

“怎么回事啊？黃姐，那個人怎么回事?。俊?/br>
“沒事……”

“上次也是的！好心拿創(chuàng)口貼給他，一句謝都沒有還把我推到了地上！”

可樂仔沖進(jìn)安全通道，一鼓作氣跑到了底樓。他在一樓的樓梯轉(zhuǎn)彎處停下了，他大口喘氣，空氣里全是rou香和茶香，他看到那先前在大廳里送外賣的男人正坐在階梯上吃盒飯。

香茅豬排配是日例湯，佐醇香奶茶。

可樂仔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攥緊了衣角。他的外套已經(jīng)洗得看不出原本的顏色，腳上一雙球鞋，腳背網(wǎng)面上還破了個洞，一眼看進(jìn)去就能看到他沒穿襪子的腳。

送外賣的瞅了瞅他，繼續(xù)扒飯。

可樂仔又開始按摩自己的肚子，他往下走，經(jīng)過那送外賣的身邊時，送外賣的從塑料袋里扒拉出了一盒盒飯放在了樓梯上，他拿起裝奶茶的紙杯一飲而盡，收拾了垃圾，打個飽嗝，拍拍屁股顛著步子走開了。

可樂仔看著他，起先沒動，等到再看不到他背后“和記外賣”這幾個字了，他撲過去抓起那只飯盒，轉(zhuǎn)過身，背朝墻壁，狼吞虎咽。

飯盒里只有白米飯，可樂仔一抓一大把，直接往嘴里塞。他吃得噎住了便狂拍自己胸口，接著繼續(xù)塞。一整盒米飯全吃進(jìn)了肚子里，他停下歇了會兒，把黏在盒蓋上手指上的飯粒一顆一顆撿起來吃了。他邊吃邊到處亂看，吃完手上最后一粒米飯，他跪在地上小心地用指尖粘起掉在地上的一團(tuán)白飯，飯才送到嘴邊，他褲兜里的手機(jī)響了?？蓸纷兴敝种?，趕緊把手機(jī)掏了出來接了電話。

“喂?！彼D了下，對方?jīng)]出聲，他便說，“是我，可樂?！?/br>
“想找你幫個小忙?！睂Ψ秸f，可樂仔認(rèn)出他的聲音了，是早先在洪祥遞手機(jī)給他的那個光頭的聲音。

“多少錢？”

“知道你急用錢，你meimei……”

“多少錢。”可樂仔重復(fù)道。

“五十萬?！?/br>
“什么時候？”

“六天后動手。”

可樂仔想了想：“一百萬，六十萬明天就給我，剩下四十萬事成之后付?！?/br>
對方沉默了陣，答應(yīng)了下來：“好，明晚我去洪祥找你。”

掛了電話，可樂仔從醫(yī)院出來，面包店已經(jīng)掛起了八點后面包七折優(yōu)惠的廣告牌，他進(jìn)去抓了只紅豆包，摸了半天，湊足三個硬幣付了錢?？蓸纷型弊吡藘蓚€街區(qū)后進(jìn)入了燈火通明的八寶大道，正是熱鬧的光景，隆城夜行族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八寶大道兩邊開滿餐館酒吧和夜店會所，兩車道的馬路上車多人更多，可樂仔走路時總是低著頭，繞是他反應(yīng)靈敏，在八寶大道走了半截還是撞了不少人。

“走路不長眼啊？”

“cao……”

“那個人聞上去好臭哦，誒，惡心死了，身上該不會有臭蟲吧，啊，好討厭啊……”

可樂仔抓緊了背包的背帶，夜里也不涼爽，路上人一多，風(fēng)都分不到幾縷，他熱得出了一身的汗?？斓桨藢毚蟮澜治驳臅r候，他撞到了個平頭男人，那男的脾氣大，作勢要揍他的時候，一輛跑車嗡地駛過來，在距離他們不足半米的地方停下了，平頭男人嚇得轉(zhuǎn)頭就跑，可樂仔沒動，一只手護(hù)住了背包，跑車橫在馬路中央，擋了不少人的道。

“哇靠，有錢了不起?。孔菜廊嗽趺崔k？？”

“小聲點啦……黑社會，走吧走吧?！?/br>
可樂仔從劉海后面往外看，銀色跑車上下來兩個男人，一個油頭粉面戴墨鏡，穿一身花里胡哨的西裝，另一個很年輕，看上去二十出頭的樣子。

花西裝勾住年輕男人，跨著外八字大搖大擺走在馬路上，全然不顧身后的鳴笛聲，說道：“正楠啊，不是你火炮哥我說大話，和你說這輛車夠勁吧？你媽整天愛馬，愛馬，馬，我也愛啊，愛的是幾千匹馬?。」?！加州有沒有馬場??？什么時候我也搞兩匹真馬玩玩?！?/br>
可樂仔稍抬起了頭，被跑車擋了路的人都自覺往兩邊散開，自找出路，他還站在車前，望住火炮和莫正楠。

兩人擦著他走過去，火炮鼻孔朝天，一身酒味，莫正楠收拾得干凈體面，他瞥了可樂仔一眼，笑著附和火炮：“要養(yǎng)馬那還不容易，我有個同學(xué)家里正好是做這個的，他過幾天來隆城玩，我介紹你們認(rèn)識啊?！?/br>
“大學(xué)生？好?。【拖矚g和你們大學(xué)生交朋友！有文化！識大體！還有沖勁！什么都懂！哈哈哈！”

莫正楠和火炮有說有笑地進(jìn)了V會所。

看不見星星的夜空中，會所招牌上那碩大的V型燈管像是繡在黑絲絨上的一個卡通至極的笑臉。

莫正楠把火炮送進(jìn)會所三樓的包間陪著喝了兩杯酒，便借口去了外面上廁所，會所還沒正式對外開放，樓下DJ才開始試音，舞池里五六個身材火辣的舞者一邊和酒保說笑一邊跟著音樂節(jié)拍舒展身體。三樓的公用廁所里只有莫正楠一個人，他洗手的時候，有人從外面進(jìn)來了，未聞其人，先聞其聲，整間廁所里都回蕩起了高跟鞋篤篤踩地的聲音。

腳步聲停下，莫正楠往鏡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