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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嶠有些無奈地看著面前神情依舊冷漠的小和尚。比他還小的年紀(jì)卻已經(jīng)完全看不出一點(diǎn)少年的鮮活,與其說是像佛門普度眾生的高貴疏離,不如說是被壓抑人性的冰冷死氣。將湯藥吹得溫一點(diǎn)端給了無塵,梁嶠重新給人搭上被子,這些溫柔體貼的動作他做起來仿佛信手拈來。無塵的臉色還是沒有半點(diǎn)波動,他已經(jīng)忘記該怎樣做出表情了,老方丈從小教導(dǎo)他的就是要把屬于人的情緒都從自己身上抽離,斷欲無求,遂能勘破紅塵。一口口喝下苦澀的湯藥,卻聽梁嶠坐在榻邊開了口——“苦嗎?”無塵抬頭,他的雙眼明亮透徹,就像是他的名字,沒有一絲一毫的塵埃,所以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情愛。他緩緩地?fù)u了搖頭,不苦,在懸珠寺多年,味覺也是要摒棄的。“這樣活著,苦嗎?”梁嶠又開口了,他像是一個與無塵截然相反的人,隨時都掛著微笑的面具,眼底漆黑深淵,藏著極致的愛恨。“本是五蘊(yùn)皆空,剔除妄念,方逃離一切因果孽障……”“我問你,苦嗎?”無塵的佛理被打斷了,梁嶠仍然咄咄逼人地看著他,不允許他有一絲一毫的逃避。“你身上舊傷不少,都是些身體上磕碰的小傷,卻因主人不在意而惡化……你一直沒把自己當(dāng)人看吧?這樣不苦嗎?”梁嶠彎下腰直直看著他,因?yàn)殡x得太近,淡粉的薄唇一開一合,噴灑的熱氣鉆進(jìn)他的衣領(lǐng)里。無塵燙得下意識地哆嗦了一下,避開那雙眼睛,苦嗎?不苦嗎?從來沒有人這樣問過他,他所承受的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所有人都這樣告訴他,那一張張臉上或許還有未曾掩飾好的酸澀和惡意。他以后會成為得道高僧,所以如今的這一切都是他的考驗(yàn),他不能有任何抱怨。老方丈這樣告訴他。剛想搖頭,卻被人被迫把頭仰了起來。“真得不苦嗎?這樣冷冰冰地活著,被迫地把一切情緒抽離,連微笑都辦不到。你的世界只有你一個人,這樣不會感到可怕的孤獨(dú)嗎?”孤獨(dú)?無塵茫然地看著他。“換句話說,你看到山下的孩子們一起追逐打鬧,你聽到那些發(fā)自內(nèi)心的歡聲笑語,當(dāng)那些前來拜佛的香客們祈禱自己的家人平安喜樂的時候,你會羨慕嗎?”無塵微微一怔,會羨慕嗎?……他不知道,他的世界本來就只有他冷冰冰的一個人,佛經(jīng)上讓他不能貪戀任何東西,所以他從來都是躲開的,也必須躲開。只是……他的眼睛飛快地黯了一下。“為什么……要同我說這些?”梁嶠被他的反問問住了,低頭思忖了一會兒。“為什么……”他忽然笑意就加深了,俊美的少年郎狹長的桃花眼一彎,讓無塵想起了他小時候經(jīng)常去看的那株紅梅,獵獵風(fēng)姿,妖冶奪目。可是他長大了就不再去了……方丈說,貪戀任何美都是罪惡。可是那廂少年的笑聲還在繼續(xù),“大概是……覺得你很孤獨(dú)吧。”“明明是相反的命格……可是卻是一樣的孤獨(dú)呢……”他的眼睛里像盛滿了細(xì)碎的陽光,不灼灼逼人,卻是不動聲色的蠱惑。“所以……想溫暖你吧……”梁嶠像是覺得自己在說笑話,笑容更深了,“真是可笑呢,我這樣的人居然有這種想法……”“嗯,說不定也許是想你也溫暖我吧……我很無恥的……”彎彎淺笑的眉眼此刻卻比那株雪地里的紅梅還要勾魂奪魄。“我記得我第一次見面就覺得我倆搞不好是同一種人……所以當(dāng)時就很想和你做朋友呢?!?/br>“現(xiàn)在想再問一次,要做朋友嗎?”“你看你活得這么無趣,我們做朋友,我可以陪你說話聊天,也可以幫你包扎傷口熬制傷藥,嗯,還可以隨時笑給你看喲!山下那些姑娘們可是很吃我這套的?!蹦茄劾锛?xì)碎的陽光越發(fā)動人心魂。貪戀任何美都是罪惡。對美的渴望就是罪惡的開始。“……嗯?!?/br>真是……太暖的人,太狠的劫。作者有話要說: 所有歷史相關(guān)都是架空,都是蠢作者在一本正經(jīng)胡說八道,就醬QAQ,然后,躺平任撩:D第2章前塵(下)當(dāng)老方丈得知他與梁嶠開始走得近時只是無聲地盯了他許久,眼神晦澀難辨。最后長嘆一聲,“也罷,未曾有情,何談忘情,只盼你能垢去明存吧?!?/br>……梁嶠真是個很無賴很自來熟的人。這是與梁嶠相處久了的最深印象。無塵續(xù)好身邊石桌上的兩杯清茶,那張經(jīng)過兩年多的歲月沉淀,越發(fā)長開的容顏,也越發(fā)高潔出塵,然而隨之而來的,便是越發(fā)的冷漠而不可褻瀆。眼尾冰涼涼地一掃,便有叫人連骨頭都凍住的威力。然而梁嶠卻是從不在意的。無塵低聲看似專注誦著佛經(jīng),可思緒卻有些飄忽。這些久以來,常常是他垂眉字字誠心誦著佛經(jīng),而梁嶠毫不在意地一人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下山的趣事兒。有時大概是惡趣味想看他臉紅,還會講一些從山下聽來的不知所謂的葷/段子。當(dāng)然,梁嶠從未成功過。無塵通常連睫翼都不會稍稍顫動一下,面無表情地做著自己的事。很無聊,無塵一點(diǎn)也沒覺得心緒會因此有任何起伏。但是不代表他不喜歡這樣,相反,有時候聽著梁嶠嘴皮子都不停一下地為逗他開心,無塵仿佛得到了比禮佛更讓他安寧的東西。只是——梁嶠身為堂堂十三皇子,雖然被丟到了京郊的寺廟里禮,并且還毫無召回的希望,位于廟堂之上的所有人,都從未將他放在眼里。然而,梁嶠黑沉沉的目光里藏著的分明是令人心驚的野心,他天生面帶三分笑意,長袖善舞,八面玲瓏,在離開了皇帝的視線里,反而是徹底展開野心,八方博弈,以一個棄子的身份逐漸擁有一方勢力。無塵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樣的安寧無法長久。梁嶠從來沒有老老實(shí)實(shí)在寺廟里,一個少年郎卻幾乎拔除了他好父皇的所有耳目,只留下幾個用來混淆視聽,傳達(dá)他想要讓人傳達(dá)的東西。而梁嶠本人則是三天兩頭四處跑,只是每當(dāng)他累了或是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時,就會來找無塵。有時是找無塵下棋,兩個棋藝高手你來我往,廝殺地毫不留情。很多時候就在這一個落子間梁嶠就想好了自己下一步該怎么走。還有的時候,梁嶠會什么也不說,只是拉了往往或是在練武或是在禮佛的無塵去后山的竹林里。梁嶠總是會帶了他最愛的古琴拂霜,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