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川出聲向吳梓芽打招呼的行為，客氣地將她遣走了。

    白川的離開將這偌大的天臺留給了兩人，可兩人卻就這么一前一后地站著，前面的人不知來者，后面的人不忍出聲。

    吳梓芽很愁，很苦。孟祁昆從她那被揉得亂糟糟的發(fā)型中看出來了，更從她那擰成了死結(jié)眉頭中看出來了。他知道她在愁著些什么，他卻也知道，自己只能用隱瞞來避免使她愁上加愁。

    孟祁昆深吸了一口氣，心有余悸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他定定神，悄悄來到了吳梓芽身后?！拌餮?。”他輕聲喚道。

    “阿昆……”吳梓芽的臉上浮現(xiàn)出片刻的迷茫，“你怎么來了？”虛弱的感嘆將霧一般的迷茫驅(qū)散。

    “聽你那些同事說，你最近好像都身體不太舒服，所以就來看看你。”

    “身體……不舒服啊?！眳氰餮繑D出了半個笑，“也是呢，心里不舒服也算是身體不舒服?？磥恚疫@個裝病加消極怠工，誰都看得出來呢。我……我只是，只是在知道那些東西后，不明白該……該怎么面對自己的工作了。到底是科技創(chuàng)新還是為虎作倀，新科技的存在又到底……”

    “到底是好是壞？”孟祁昆握住了吳梓芽那冰涼的手，“人，總是害怕未知的東西。害怕著卻又奢求著，得到了卻又后悔了。”

    “未知……未知的技術(shù)，未知的世界?！闭f著，吳梓芽的手中不禁加上了力度，將孟祁昆的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可孟祁昆卻并沒有躲。“這個技術(shù)，這個課題，我當(dāng)初……我從來都沒想過這些，從來都沒有想過這種狀況，不敢想象，更是不愿想象，只是一心想著事業(yè)、想著成就，卻從沒考慮過科技本身是否會將這個世界顛覆?！?/br>
    “這不是梓芽你的錯?！泵掀罾ド钗艘豢跉?，“時代在發(fā)展，科技在進步，新的東西總是會不斷出現(xiàn)的，就算沒有你，之后也會有其他的科學(xué)家。它們的出現(xiàn)不會等待人類做好準(zhǔn)備，人類的對策永遠都是在它們出現(xiàn)后，在無數(shù)個慘劇后，才會完善起來的。因為害怕而停止向前，這才是最大的錯誤?！?/br>
    “可是……”吳梓芽抽出了自己的手，搖起了頭，“他們不會停手的，只要沒達到目的，他們就不會停手的。而他們的目的，只會是簡簡單單的回溯一個人嗎？他們會進一步研究，用更多的無辜人的性命作為樣品……而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開了那個先河。如果我沒有，如果沒有我的話，就不會……”

    “就算沒有你，也遲早會有別人啊。你的老板、姜嶺，還有千千萬萬同領(lǐng)域的科學(xué)家?！泵掀罾プセ亓藚氰餮康氖郑瑢⑺旁诹俗约旱男乜?，“正因為它是你發(fā)現(xiàn)的，正因為這一切是在你手中開始的，你就更應(yīng)該向前看，去阻止他們，去將這個研究扭上正軌，讓它成為社會的助力，而不是把自己埋在后悔里?！?/br>
    “后悔……”吳梓芽抬起了頭，今天的天很藍，很藍?！笆前。蠡谟钟惺裁从媚?？拒絕又有什么用呢？與其在這里鬧著小情緒，還不如真的把東西接手過來，把主導(dǎo)權(quán)拿到手，讓正規(guī)渠道上的研究快他們一步，好讓正軌上的人們做好對策……這些道理我都懂，但我就是……”

    “嗯，我懂，那種希望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的感受?！泵掀罾氰餮康牧硪恢皇忠厕粼诹俗约旱男厍埃斑@很正常啊，是人面對困難時的正常躲避反應(yīng)啊。我在遇到什么棘手案子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想著，如果接了那個案子的人不是我，該多好。所以，沒什么必要感到愧疚?！?/br>
    “阿昆……”吳梓芽轉(zhuǎn)身將目光停在了孟祁昆的臉上。

    “梓芽?！泵掀罾A身吻上了吳梓芽的額頭，“好啦，不要再自己為難自己了，往前看、往前走，之后隨機應(yīng)變、見招拆招吧，如果事情超出了我們力所能及的范疇，那也自有范疇外的人接手，我們沒必要把一切都攬在自己身上。”

    “嗯?！笨吭诹嗣掀罾サ膽牙?，汲取著這短暫的溫暖。

    “啊，對了，”孟祁昆突然后退了半步，“差點把今天來的目的忘了?！?/br>
    他神神秘秘地從身上掏出了一個紅盒子，嘴角夾著笑，將盒子里的東西取了出來。

    是一條小小的銀項鏈。

    吳梓芽的目光閃了一下，緊接著捂著嘴后退了半步。

    孟祁昆得意地靠上前，將長長的手臂伸到吳梓芽頸后，替她掛上了項鏈。

    “嗯，果真適合你，當(dāng)時一眼就看上了?！彼Φ煤荛_心。

    吳梓芽從耳根一路紅到了脖頸，半天沒說出話來。

    “不用謝哈?！泵掀罾デ纹さ卦趨氰餮看缴向唑腰c水了一下，然后紅著耳根揮著手，跑下了天臺。

    自始至終，從戴項鏈到孟祁昆離開，吳梓芽都沒能說出一句話。直至孟祁昆的身影徹底從視野中消失，那一直在眼眶中打轉(zhuǎn)的東西，才如決堤大壩一般，傾瀉而下。

    “阿昆……”

    幸福的，淚中的笑，笑中的淚。

    ——————

    吱——

    “吳梓芽”推開了那沉重的鐵門。

    被綁在床上的人一個激靈翻身面對來人，眼中那帶著怒意的警惕在看清來人面目后，變?yōu)榱俗屓诵耐吹捏@愕和詫異。

    “老，老大？”“孟祁昆”掙扎著向床邊挪著，甚至忘記了被勒住的四肢傳來的疼痛。

    老大，好熟悉卻又好遙遠了的稱呼啊。

    “吳梓芽”苦笑著避開了床上那灼灼的目光。

    “老大？你怎么會在這兒？你怎么來的？你不是和爸媽在一起嗎？他們也把你抓進來了？”“孟祁昆”激動地揮舞著被捆住的雙手，“對了，姜嶺，是姜嶺！難道是姜嶺把你也抓過來了嗎？你們?nèi)ツ沟氐哪翘?，姜嶺也跟蹤過去了！他倒賣你們的研究，那□□估計也是他……”

    “阿昆?！薄皡氰餮俊贝驍嗔四侨缗谥榘愕脑捳Z，更是躲開了“孟祁昆”對“自己”的那真切的擔(dān)心。

    姜嶺，多么熟悉而又遙遠的一個名字。

    去墓地的那一天，又是多么和諧的一天啊。沒有兩個“自己”的爭鋒相對，更沒有兩個“自己”的以命相搏，有的只是一個傻子和一個騙子，一個愿騙一個愿信，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她很想讓事情就順著“孟祁昆”的認知繼續(xù)下去，讓時間停留在“孟祁昆”被無眼魚囚禁的時候，讓“自己”變回那個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

    可惜，她必須打破這個夢，兩個人的夢，兩個復(fù)制品的夢。

    因為不打破這夢就無法完成那個“任務(wù)”，不完成“任務(wù)”，兩人的，甚至更多他們在意的人的性命就更加堪憂。

    “吳梓芽”的臉上，浮起一個絕望而又殘忍的笑容。

    ——————

    孟祁昆又發(fā)作了。

    他一送完項鏈就跑，也是因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