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很怕死，現(xiàn)在卻一點也不害怕了，這里很溫暖、很安全。”

“你要向他們告別嗎？”伊恩問。

“不，不要?！笨骂D說，“我不想看到他們傷心的樣子?！?/br>
“好吧。”

“謝謝你，中尉，再見?！?/br>
“再見，柯頓，你是一個出色的士兵?！?/br>
伊恩的匕首刺進他的后頸，血涌出來，染濕了膝蓋。

柯頓的喘息聲立刻消失了，伊恩緊緊摟著他，目光冰冷地望著窗外。

今晚也沒有月亮。

車廂里充滿了血的味道，但伊恩不在乎。他不想讓柯頓死在外面，外面太冷清了，一個人也沒有。

諾爾非常小心地看了看后視鏡，避免和伊恩的目光相碰，如果他流淚了反而是好事。然而伊恩的臉上什

么表情也沒有，只是凝視著窗外的黑暗，久久地，一動也不動。

他在想什么？

憤怒嗎？

可是造成這個后果的人也死了。

憎恨嗎？

這場瘟疫的始作俑者仍是個未解的謎。

公路荒涼寂靜，夜空陰森黑暗。

他們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和銀灰小隊約定的地點。

雷吉已經(jīng)盡量把擔憂藏在心里，但看到迎面而來的吉普車，他還是難掩心中的焦慮，飛快跳下來往前跑

了幾步。

“是他們嗎？”羅比也跳下車。

“是中尉?！崩准f。

諾爾把車停在他們身旁。

“我拿到一些病毒抑制劑，現(xiàn)在立刻分給每個人。”伊恩說。

“好的?！崩准哑渲幸恢Ы唤o伊恩。

士兵們沒有質(zhì)疑。關于自己被感染的事、抑制劑的效果，什么都沒有問。這是伊恩冒著生命危險拿來的

，他們沒有理由質(zhì)疑。

可是如果他錯了呢？

諾爾望著打開的冷藏箱里扔滿的玻璃空管，忽然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如果他錯了呢？

如果他錯了，這一切的悔恨和悲痛都要由他一個人承擔。

伊恩從雷吉手中接過抑制劑，握在手心里看了一會兒。

諾爾聽到他說：“柯頓在車上，等一會兒我們一起和他告別?！?/br>
雷吉向吉普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血已經(jīng)順著車門流出來。他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走開了。

伊恩走向一棵樹，在盤根錯節(jié)的樹根旁坐下。

他離開人群，獨自一個人坐在陰影里。

諾爾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在觀察他，關注他故意避開旁人的一舉一動。

伊恩卷起衣袖，在手臂上尋找血管的位置。

諾爾走過去，從他手中拿走了注射器。

“我?guī)湍??！彼f，沒有給對方拒絕的機會。

伊恩抬起頭，皺著眉，似乎責怪他打破了這段非常重要的獨處時間。

諾爾不理會他的責備，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伊恩的皮膚冰冷，血管在蒼白的肌膚下若隱若現(xiàn)。

“我沒有給別人打過針，是要從這里注射進去嗎？”諾爾的拇指在他凸起的血管上撫摸了一下。

伊恩點了點頭：“就是那里。”

“如果錯了會怎么樣？”

“會死?！?/br>
“是嗎？”諾爾低下頭，專注地望著伊恩的手臂。

“你想干什么？”伊恩忽然問。

“嗯？”

“你對我們的事關心過頭了。”

諾爾把針頭扎進血管，伊恩微微皺了皺眉，不是因為疼痛，而是這種奇怪的感覺。仿佛流進體內(nèi)的不是

抑制病毒的藥劑，而是另一種神秘的東西，一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力量。

確切地說，他感到這液體是溫暖的，像一條溫和的小溪，融入血管，流遍全身。

“我從來沒有關心過你們的事?！敝Z爾一邊推著注射器一邊說，“我會關心羅比嗎？鬼才會，他弄傷我

的事我會一直記得。”

他把抑制劑完全輸入伊恩的身體，拔出針頭時，一滴血留在蒼白的手臂上。

伊恩用紗布按住。

他聽到諾爾說：“我只是關心你而已?！?/br>
伊恩的手按得更緊了，但沒有抬頭。

諾爾把空了的針管放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中尉，你會覺得寂寞嗎？”

“不要叫我中尉?！贝丝踢@個稱呼只會提醒他肩負的責任，帶來更多壓力。

“伊恩。”

諾爾盡量不帶感情地叫他的名字，他們都能感覺到氣氛令人緊張。

伊恩的情緒非常低落，是因為柯頓在他懷里死去了。他用匕首割斷了那個年輕人的生命線，讓他guntang發(fā)

熱的身體在自己冰冷的懷抱中漸漸失去溫度。

就算每一個有理智的人都明白那是對柯頓最好的告別——準確而飛快的一刀讓他減少了在無法忍受的苦

難和恐懼中緩慢死去的折磨?？蓪σ炼鱽碚f，完全不是這樣。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一回事。

伊恩說：“告訴雷吉，我來守夜?！?/br>
“今晚沒人能睡得著?！?/br>
“那就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br>
“一個人很方便?！敝Z爾說，“不管做什么都不會被人發(fā)覺?！?/br>
他知道伊恩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不安和困惑。這是絕境，一支隊伍的領袖不能有絲毫動搖和猶疑，必須

時刻保持正確果斷，甚至有時明知是錯誤也要毫不猶豫地堅持下去，否則就會引起一發(fā)不可收拾的混亂

和動蕩。

伊恩已經(jīng)做出了選擇，他想一個人等待結果，但諾爾不想讓他這么孤獨。

“要聽聽我對你的看法嗎？”他問伊恩。

“不?！?/br>
諾爾嘆了口氣：“如果我一定要說呢？”

“你可以說，但我不想聽?！?/br>
“你是不是怕我說對了？怕我猜到你心里的想法?！?/br>
“今晚有人死了，柯頓現(xiàn)在還在那輛車里。他很快就會腐爛，變成我認不出來的樣子。我們得盡快把他

埋葬。我不知道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奇，可能幸運地免疫病毒感染讓你有太多閑心去當一個無所事事的

旁觀者，但我沒有這種幸運，我們都沒有?！?/br>
這是伊恩第一次情緒激烈地說那么多話，拉曼死時他還能維持鎮(zhèn)定，把悲痛隱藏在心底，但柯頓是不一

樣的。

“他只有21歲?！币炼魍啿忌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