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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不到數(shù)百步的距離,章晟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那自己從前來過時曾經(jīng)注意過的屋頂,這才低下頭聚精會神地打起了腹稿。 當(dāng)天色完全昏暗下來,給了蠟燭的考生也紛紛交了卷之后,一眾讀卷官看著分到手中的各色試卷,這才開始了緊張的讀卷。盡管殿試中取中的進士都是天子門生,和他們這些讀卷官并沒有太大的關(guān)聯(lián),但誰看中的卷子能夠讓皇帝滿意,誰看中的卷子能夠點為狀元榜眼探花,這一樁一樁全都是意味著眾人的眼力和圣眷。尤其是此次皇帝繼會試讓一位文淵閣大學(xué)士前去主持之外,又在歷來由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史及通政司大理寺主官擔(dān)綱的讀卷官中,加入了那些個大學(xué)士,這更讓一眾新老大臣們都存了別苗頭的意思。 因而,那十份薦卷,竟是經(jīng)過非同小可的一番角力廝殺,方才最終呈送到了皇帝面前。盡管戎馬半生,但皇帝陳栐好歹也是早年間由皇帝親自挑選名師啟蒙,繼而又在文華殿讀書多年,對于那些辭藻華麗的文章倒也看得并不吃力。只是,此次的考題在于論治道,他只覺得這些所謂上乘的卷子,大多數(shù)都是在老生常談,看似旁征博引字字珠璣,實則是沒什么看頭。直到最后一份薦卷到了手中,他一掃那一筆字,忍不住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這筆跡似乎有些熟悉……鐵鉤銀劃,粗看之下有些像這次抄錄古今大典時書法第一的沈世杰筆法,但若細細審視,其中又有幾分力透紙背的銳氣鋒芒。一時間,看了那么好幾份卷子已經(jīng)有些沒興致的他,忍不住從頭到尾看了下來。到了中間某處,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輕輕敲起了龍椅的扶手。 “……以中原之大,屢遭夷狄凌辱,仁義施而未得報,斧鉞加而不得安……雄主三代之后則刀兵入庫,軍將解甲,故而以漢武唐宗橫掃天下之威,亦不免頹敗一途……今文官常以冒啟邊釁劾武臣,然只容夷狄叩關(guān)擾邊,不許鎮(zhèn)臣揚兵遠擊,此因噎廢食也。養(yǎng)兵練兵不如用兵見血……” 通篇策論讀完,皇帝發(fā)現(xiàn)不過五六百字,頓時微微頷首,待到再去翻此前的姓名籍貫時,他不禁先愣了一愣,這才微微笑道:“朕還以為哪個才子竟然能寫出這么一份殺氣騰騰的文章,原來是將門虎子,怪不得!” 侍立御案之前的眾人一聽這話,就已經(jīng)都明白皇帝所言是誰了。盡管在天子面前不能左顧右盼,但大多數(shù)人不禁都暗自思量究竟是誰薦了章昶的卷子上去。然而,更讓他們一時失神的是,皇帝在看完了薦卷決定名次的時候,先定下了一甲的狀元榜眼探花,他便徑直指著章昶的那份卷子說道:“便以章家子為二甲傳臚!將門虎子卻能夠讀書有成,朕當(dāng)好好嘉賞!他的父兄如今都是鎮(zhèn)守一方的將軍,他倒也沒丟章家的臉!” 盡管殿試金榜要等到傳臚這一日后方才會張貼出去,繼而收入內(nèi)閣保存。但由于此前廢太子之亂時,皇帝陳栐便是利用金殿傳臚的機會發(fā)難,因而如今既然登基為帝,自然而然便要杜絕被人混入宮中的可能。殿試閱卷結(jié)束后那一日的大清早,草榜便由一隊軍士拱衛(wèi)之中,由禮部派人張貼在了棋盤街外,繼而則是派了報子到各處及第的進士處報信,隨即帶入宮中傳臚。即便有報子,即便這一次也就是二百多人的名次問題,可榜單之下仍然匯集了眾多應(yīng)試人的親朋,還有看熱鬧的百姓,挑女婿的富戶。章家也是一樣,天還沒亮就把人打發(fā)了出去。 倒是章昶從宮中回家之后能睡能吃,看樣子也不關(guān)心名次,那樣子甭提多逍遙了。章劉氏欣喜于幼子過了會試這一關(guān)的同時,和長媳說話之間卻也不禁為另一件事?lián)鷳n。她倒不在乎什么名次,惦記的卻是章昶因為說要應(yīng)試不能分心,生生把婚事拖到了現(xiàn)在。如今人都二十了,連顧家那位老幺顧鐘都已經(jīng)娶上了媳婦,章昶卻還是單身一人。上門提親的人倒不少,此前都以應(yīng)試的由頭推辭,如今卻不知道該當(dāng)如何。 “娘,船到橋頭自然直,您就別cao心了。”面對章劉氏的憂心忡忡,宋清盈便含笑說道,“太子妃不是說了嗎?但凡有問昶弟婚事的,全都推在她身上。” “話是如此說,但她要周顧的事情就已經(jīng)夠多了,我就擔(dān)心她把自個累壞了……” 話還沒說完,就只聽外頭陡然之間傳來了大呼小叫,不多時,就是一個仆婦滿頭大汗地沖了進來,喜上眉梢地說道:“夫人,大奶奶,小少爺中了!二甲第一名傳臚,外頭鑼鼓喧天,報子已經(jīng)來了!” “老天爺……” 章劉氏忍不住輕輕吸了一口氣,虧得長媳及時上來攙扶了,她方才總算是坐穩(wěn)了。她不懂什么名次好壞,只想著既然能考出個進士來,無論一二三甲都無所謂,可哪里能想到章昶竟是這樣爭氣!她看了一眼宋清盈,這才滿臉堆笑地說:“好,好,快吩咐人重賞,讓昶兒快預(yù)備入宮!” 而章昶聽到自己這名次,卻是鎮(zhèn)定得很。入宮傳臚,送狀元等一甲三人夸官游街,再加上三日后禮部恩榮宴等,林林總總新進士必備的這一套走下來,縱使起頭對他這個勛臣貴戚子弟竟然能在殿試之中奪得如此名次而頗有微詞的人,面對這個無論貶抑還是捧殺,抑或是阿諛奉承全都油鹽不入的同年,最終分化成了敬而遠之型,事不關(guān)己型,羨慕嫉妒型,外加最后一種少之又少的真心相交型。而章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應(yīng)付了這么一遭之后,這一天章晗終于請了帝后準許,請章劉氏帶著他入了東宮。 國禮之后便是家禮相見,章晗親自攙扶母親坐下,又問了兩句起居身體之類的話之后,便審視起了如今已經(jīng)快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弟弟。想當(dāng)年抱著襁褓中幼弟的情形仿佛仍然歷歷在目,想當(dāng)初從歸德府啟程赴京時,告誡弟弟好好照顧母親的話仿佛猶在耳邊,端詳了好一會兒,她方才輕輕嘆了一口氣。 “一晃都是十年了……昶兒,你真的長大了!” “多謝jiejie夸獎?!闭玛菩χ至诉肿欤S即方才挺直了脊背說道,“爹爹和大哥都在前頭頂著虜寇,我既然是留在家里撐持門戶的那個,便只有用心用功,總要不負章家好容易建起的名聲!” “倒是個有志氣的!” 聽到門外的那個聲音,章晗忍不住心中一跳。章昶的名次是皇帝親自定下的,這一點她打聽起來并不費吹灰之力,既然如此,章昶在傳臚之日后并未見過皇帝,她自然而然便心中存了幾分計較。今日讓路寬在外頭守著之前,她特意多囑咐了幾句,果然就讓皇帝輕輕巧巧沒有驚動她這邊就進了來。當(dāng)是時,她迅速站起身來,快走幾步就迎上前去下拜行禮道:“不知父皇駕臨,恕兒臣不及迎接!” 跨過門檻進來的皇帝看見章劉氏亦是滿臉緊張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