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的舊部，卻對自己委以如此重任，只猶豫片刻便拜伏領(lǐng)命道：“皇上看重，臣敢不從命？然此前親征，多路兵馬仍留京未遣，臣請擇選驍勇精銳，別建三營，另委勛臣良將統(tǒng)御，以為京城屏障?！?/br>
    “準(zhǔn)?！标悥圆患偎妓鞯攸c(diǎn)了點(diǎn)頭，等馬城上前攙扶了王誠起身，他就對陳善嘉和陳善睿道，“朕和你們的母后若是故去，你二人各歸各任，忠孝不在一時涕淚交加上。善嘉回遼東，今蒙人受挫，但仍需提防，切記不能讓女真抬頭。善睿，麓川勾結(jié)緬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讓他們看看你的厲害！”

    “兒臣遵旨。”

    看著那兩個打仗時猶如左膀右臂的兒子，皇帝的目光許久才越過他們，落在了面色蒼白的賢妃和陳善恩身上。他這一生有過很多女人，除卻皇后傅氏之外，其他人都猶如流水一般，沒有在他心里留下多少痕跡。記憶中，也就記得賢妃的謹(jǐn)小慎微，幾乎和陳善恩給人的印象一樣。而就是這么個一貫并不是太重視的兒子，竟然做出那種駭人聽聞的事！

    “善恩，朕對你很失望?！被实巯仁呛喓唵螁蔚赝鲁隽艘痪湓挘^而便冷冷地說道，“為人子，不能盡孝道；為人弟，不知敬愛兄長；為人父，不知為子女榜樣！而最重要的是，身為皇子，你不曾想過江山社稷之重，卻只想以小道竊取神器！既是你大哥愿意網(wǎng)開一面，朕和皇后若是故去，你便帶著你的王妃去給朕守陵三年，想必孝陵中的太祖皇帝也未必愿意見你這個孫子！至于此后，便從你大哥之議。你的兒女，想必你大哥不會虧待了他們！賢妃……”

    他這話還沒說完，賢妃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頭道：“皇上，妾亦愿意去守陵，請皇上恩準(zhǔn)?！?/br>
    見賢妃那滿臉哀切懇求的樣子，陳栐沉默了片刻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既如此，便如你所愿?！?/br>
    直到一個個都見了交待了，皇帝方才面露疲憊之色。等到陳善昭親自將他攙扶上床，他又勉強(qiáng)見了其他諸王王妃公主，強(qiáng)挨著等到人都退下，他方才示意陳善昭上前來，又側(cè)頭看了里頭精神已經(jīng)很不濟(jì)，面上卻顯見露著欣悅笑容的妻子一眼。

    “善昭……你母后牽掛的事，朕都替她交待清楚了。這個天下，朕就交給你了！”

    把這個他辛辛苦苦得來的天下交到陳善昭的手中，將來再傳到陳曦的手中，他沒有多少擔(dān)心。當(dāng)年父皇擇定了陳善昭這個孫子，而如今他又擇定了陳曦這個長孫，歷史竟是驚人的相似。而相比他當(dāng)年難下決斷來說，陳善昭對陳曦這個長子想必會信之不疑！

    看著眼窩深深凹陷下去，但目光依舊炯炯的父皇，陳善昭深深吸了一口氣，旋即一字一句地說道：“兒臣絕不會辜負(fù)父皇重托！”

    第三百九十一章 君臨天下，誥命賞舊人

    長寧十二年夏六月十五戌初一刻，皇后傅氏崩于坤寧宮。

    夏六月十五亥正二刻，皇帝陳栐崩于坤寧宮，遺詔傳位皇太子，喪服禮儀一遵太祖皇帝遺制。

    帝后同日因疾而崩，世所罕見。然而，宮里的嬪妃內(nèi)侍宮人也好，宮外的朝臣百姓也罷，于此都并沒有太多的意外。傅氏原本就已病重，而自打親征回來的皇帝宿坤寧宮，下旨太子監(jiān)國，悉決軍國大事刑獄人事等等之后，上上下下就都認(rèn)識到了皇帝亦是疾篤。而入宮探視的諸王公主帶出來的消息，也都證明帝后確實(shí)是重病不起。于是，當(dāng)上下舉哀的那一刻，更多人的感觸只是帝后同日崩殂，足可見情分深厚感動天地。對于天下更換新主，惶惶不安的人并不多。畢竟，太子陳善昭仁善賢德，早已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六月癸丑，在京文武百官軍民耆老上箋皇太子勸進(jìn)?；侍哟鹪唬呵涞葠硱持矣趹n國，終天之慟，方切予心，遽繼統(tǒng)之有聞，豈哀誠之能忍，所請不允。

    六月甲寅，文武群臣軍民耆老人等伏闕再上箋勸進(jìn)?；侍哟鹪唬呵涞缺M忠國家，經(jīng)慮弘遠(yuǎn)，大寶之位雖難久虛，今梓宮在廷，山陵未畢，父子至性，其寧忍之，所請不允。

    六月乙卯，燕王陳善睿親自上箋勸進(jìn)，又是好一篇花團(tuán)錦簇文章：“國家之繼統(tǒng)，天位之傳序，必歸嫡長之尊，此自古帝王之大經(jīng)也。國朝祖訓(xùn)，明昭日月，帝王通義，萬世尊承。恭維長兄皇太子殿下，以嫡且長，以仁且賢，簡在父皇圣心久矣。爰登寶位之初，首正儲副之位，上以奉祖宗之重，下以系四海之望，于今十余年。長兄皇太子殿下恭敬孝友，上通于神明，忠厚寬弘，下孚于臣庶，天心所屬，人心咸歸。今不幸父皇賓天，長兄殿下正大寶之位，以奉天地宗社之祀，以主天下萬國之眾，此必然之理也。而孝思深切，今已累日，繼統(tǒng)之禮，未聞明敕所司舉行，伏見文武群臣累箋勸進(jìn)，力辭未允，弟善睿以同氣之末，亦惓惓面請?jiān)缯煳?，皆未承允許。夫天位不可以暫曠，生民不可以無主，伏望長兄皇太子殿下鑒帝王之大經(jīng)，明皇祖之大訓(xùn)，上遵父皇之遺命，下副臣民之仰望，早正天位，承天統(tǒng)，光祖宗之付托，續(xù)太平于萬世?！?/br>
    陳善睿久未有文傳世，這一道表箋自然不但入了宮中，就連公卿大臣亦是全都得了副本，一時有人稱贊文字懇切，也有人悄悄議論起了陳善睿所求鎮(zhèn)守云南之事，武臣們縱使從前有不同的心意，當(dāng)此塵埃落定之際，卻是誰也不敢再有異議。如是三番勸進(jìn)之后，陳善昭仍答書不允，直到公卿大臣再次上書兩次，這才下詔禮部擇日祗告天地宗廟社稷，并上即位儀注。

    六月丁巳清晨，遣定國公王誠告天地，安國公告宗廟，河陰侯張銘陳懋告社稷。

    當(dāng)早上的第一縷陽光還沒有從東邊露頭的時候，一身孝服的陳善昭便來到了大行皇帝幾筵靈座前。奉上了果酒祭品，祗告受命結(jié)束，起身之后的他看著那靈座，心中一時生出了一股難以名狀的感傷。直到身后路寬輕聲提醒，說是到奉天殿祭祀天地的時辰快到了，他這才回過神來。

    告天地時必得卸下孝服改穿袞冕，盡管從前的皇太子袞冕已經(jīng)算得上是沉重繁復(fù)，但相比陳善昭此刻上身的那一套天子行頭，卻又是小巫見大巫了。前圓后方，玄表纁里，前后各十二旒的冕冠，日、月、龍?jiān)诩纾浅?、山在背，火、華蟲、宗彝在袖的八章玄衣，織藻、粉米、黼、黻的四章纁裳，素紗中單，青領(lǐng)褾襈裾，纁色四章蔽膝，赤襪，赤色黑絇純舄，再加上玉鉤、玉佩、金鉤、小綬、大綬、玉圭，全套穿在身上，他只覺得沉甸甸壓得人連行動都困難了起來，更不要說行禮三跪九叩祭告天地時的僵硬不便了。這一刻他便深深體會到，所謂皇帝兩個字，便如同這一身袞冕似的，沉重而又困難。

    祭告天地之后便是到奉先殿五拜三叩首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