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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追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看著她離陽光越來越遠,最后被黑暗完全吞噬。兒時受過的種種折磨,只在他身上留下了傷疤,卻并沒有在心里留下太多仇恨——他只覺得對方挺可悲,守著一座華麗而又空曠的墓xue,沉醉于那根本就無人見過的寶藏與秘籍,在假相中日復(fù)一日掙扎,扭曲了面容也扭曲了心,一雙手沾滿了罪惡的鮮血,弟子的,侏儒的,武林中人的,自己的。在年幼時,他曾將一切苦難的源頭歸于冥月墓,可長大后才想明白,墓xue是無罪的,有罪的是人心。“在想什么?”蕭瀾從身后抱住他。“沒什么?!标懽坊厣?,握住他環(huán)住自己的手,轉(zhuǎn)頭一笑,“走吧,回家?!?/br>第一百五十六章-大戰(zhàn)前夜摳腳大漢一般的劍法眾人都在在家中等著,見他二人安然回來,方才松了口氣。“那老妖婆沒懷疑你吧?”楊清風問。“本就說的是實情,有何可懷疑?!笔挒懙?“這么多年,藥師與姑姑之間其實一直摩擦不斷,全靠著同命相連來維持平衡?!倍坏┻@個平衡被打破,冥月墓就已傾斜大半,如同挑在塔尖的一塊巨石,即便沒有外力去推,也一樣搖搖欲墜。回到臥房后,陸追拉開蕭瀾衣襟,看著他胸前青黑的掌印,皺眉道:“怎么打你也這么狠?!?/br>“氣急了吧?!笔挒懙溃皼r且她心里清楚,這一掌還不至于會大傷到我?!?/br>“要上些藥嗎?”陸追問。蕭瀾搖頭:“不用,過幾日自己就好了?!?/br>“也不知道躲開?!标懽诽嫠麑⒁路砗?“歇會吧?!?/br>“心疼了?”蕭瀾在他耳邊問,手也在腰下輕浮掐了一把。呼吸出的熱氣癢癢酥酥,陸追側(cè)首躲開,扯住他的臉頰笑道:“既然這么有精神,那別睡了,隨我一道去看看那救回來的姑娘吧。”“又要去?”蕭瀾道,“都問了兩回了?!?/br>“可前兩回問時,她都驚魂未定,語無倫次?!标懽返溃霸賳栆换?,說不定會有新發(fā)現(xiàn)?!?/br>蕭瀾點頭,與他一道去了客院。有自家娘親陪了幾天,那農(nóng)家女精神果然養(yǎng)好了不少,再看陸追生得好看斯文,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躲在帳子后偷眼看他。“在下雖知道姑娘不愿回憶那墓xue中事,可事關(guān)重大,所以還是不得不再問一回。”陸追道,“還請莫要見怪?!?/br>“嗯?!鞭r(nóng)家女點點頭,又為難道,“可我確實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在田埂上,不知怎么就暈過去了,再醒來就到了那黑漆漆的山洞里,然后這位大俠就來救我了,我……我也不知還該說些什么了?!?/br>“這么多天,一直沒人給你送水送飯,也沒人來看過你?”陸追又問。“沒有,后來我餓極了,連地上的苔蘚與野草都趴著吃過?!鞭r(nóng)家女遲疑道,“那人像是想餓死我?!?/br>“姑娘受苦了。”陸追站起來,“好好歇著吧,在下問完了?!?/br>蕭瀾隨他出了臥房,道:“大費周章抓了人,卻想餓死?”“這姑娘被救回來時,的確饑腸轆轆,虛弱至極?!标懽返溃八帋熍c她無仇無怨,自然不是為了將人餓死,更像是臨時有事,顧不上她了?!?/br>“我方才也在想?!笔挒懙?,“所以要么藥師身體出了問題,暫時離不開所居大殿,要么……她抓了不止這一個人。”陸追心下猛然一動,抬頭與他對視。鬼姑姑一路蹣跚,回了冥月墓中。“藥師呢?”她問門口的弟子。“回姑姑,藥師一直在藥廬中,已經(jīng)有七八天未曾出來了?!钡茏拥溃斑M去之前叮囑過,誰也不準打擾?!?/br>“我也不能嗎?”鬼姑姑問,聲音有些寒涼。“姑姑自然是可以的,可……”弟子想了想,還是壯著膽子道,“可藥師練功時若被打斷,恐會受傷?!边@墓中都知道她二人的關(guān)系,一個受了傷,另一個只怕也會吐出一口血。“何時出關(guān)?”鬼姑姑又問。弟子道:“約莫還要十日?!?/br>鬼姑姑搖頭:“開門。”弟子心下吃驚,還想說什么,抬眼卻撞見鬼姑姑那陰冷的神情,趕緊又低下頭去,退到兩邊按下機關(guān)。大殿門被悄然打開,狂風驟起,吹亂了屋梁上漫天的紗幔,粉的,白色,淺綠的,鵝黃的,搭配在一起有些不倫不類,卻又透著少女的一抹俏麗。鬼姑姑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這個同門小師妹,也是喜歡在屋中掛滿紗幔珠簾,這么多年過去,她的習慣倒是一直就未變過。大殿最深處,是藥師平日里用來練功的地方。這墓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藥師從來不照鏡子,甚至連一汪平靜的湖水也會令她勃然大怒。可此時此刻,在練功用的石床前,卻豎立起了一面巨大的銅鏡,鏡面折射出滿室跳躍的燭火,讓四周更加明亮起來。一名女子正斜靠在石床上,黑發(fā)如瀑布般傾瀉而下,蓋住那穿著紅色肚兜的身體,肌膚平滑細膩,長裙下半掩的雙腿修長,腳趾瑩白如玉,被細細染了紅色的丹霞。她癡癡看著鏡子里的臉,眉眼艷麗無雙,頂多不過二十歲。二十歲啊……她無聲地笑起來,手指一寸一寸摩挲過臉頰,久久不愿放下,即便身后傳來了腳步聲,也不舍得將目光移開那鏡中人的臉。一個黑影悄然出現(xiàn)在身后,佝僂著腰,陰沉著臉,如同這許多年來一樣。藥師轉(zhuǎn)過身,兩條赤裸的腿交疊在一起,咯咯笑著看她,像是并不訝異這不速之客的闖入。“你瘋了?!惫砉霉玫谋砬椴]有太多變化,心底卻殺機驟起。“我瘋了?”藥師穿上那艷紅的繡花鞋,扯過一旁的紗袍罩在身上,緩緩踱下臺階,“是,我瘋了,在數(shù)十年前,就被你與師父逼瘋了?!?/br>“當初分明就是你自己答應(yīng)的?!惫砉霉玫?。“那是因為當初師父只給了我兩個選擇?!彼帋熞徊揭徊奖平?,聲音尖銳,一口牙也險些咬碎,“要么死,要么將命換給你,若你是我,當時會怎么選?”看著她那被仇恨燃燒成赤紅的雙眼,鬼姑姑從身后猛然抽出長劍,朝著藥師的面門斜刺而去。她并不想回答那些陳年舊事,也根本不知該怎么回答。當初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交易,換做誰心中都會有怨氣,這些年來全憑同一條命,才會勉強維持住平靜的假相。她一直就知道藥師心中不忿,也曾想過倘若有一天,藥師與自己的命不再聯(lián)在一起,那時又當如何。答案只有一個字,殺。倘若那層虛偽的表象被撕破,露出猙獰而又鮮血淋漓的真相來,唯有殺了藥師,才會永絕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