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在這里躲了三個月，耗了幾乎半座湖的水才僥幸存活?！?/br>
    所以她之前說做準(zhǔn)備，是要帶大量的水？

    周璟拔腿往前走，方欲縱身而下，忽覺燎燒的地火似無數(shù)條巨龍般翻卷而起，扶桑樹撲簌簌抖動著，沉重而碩大的新果實如巨石從高處滾落，整座山谷也開始激烈震顫。

    剛才還說運氣好，眼下就遇著禍?zhǔn)?，扶桑樹偏偏這會兒掉新果實。

    葉小宛轉(zhuǎn)身便要往外逃，因見山崖斷裂開，赤金色的地火從中一噴十幾丈，周璟站立不穩(wěn)，眼看便要摔落下去，摔下去就算是他多半也沒命。

    她化作一團陰風(fēng)急卷，長袖急急展開，欲將他拽回。

    周璟勾在燒紅的山巖上，正喚出水行術(shù)包裹身體，眼角余光瞥見葉小宛朝自己撲，不知扔了個什么過來，當(dāng)即一刀劈碎，半紅半白的柔紗裂成碎片，蝴蝶般飛了一陣，漸漸化作青灰——是她的袖子。

    金光砸在她身上，地火余焰舔上她的裙擺，紅白交織的身影倏地成了個火人，無聲無息地摔進裂縫。

    *

    冬月十七，天凝地閉。

    秦晞又做著夢。

    他夢見十四歲時，師尊領(lǐng)著他在開滿春花的山道上款行，慈和而慎重地告誡他：“盤神絲挾腥風(fēng)血雨而來，你和小七都為此被人改變命運，再不能讓這種慘禍發(fā)生。小九，你聰明又冷靜，以后一定要拿到它，牢牢看住，不能落在不著調(diào)的人手里，也不要讓它再惹來禍祟?！?/br>
    十四歲的秦晞甚是懶散：“師尊怎么不讓七師兄來？”

    師尊微微嘆了口氣：“盤神絲狡猾而無情，當(dāng)遍布瘡痍的人心遇見它時，更多得到的是自欺欺人的幻夢，可偏偏持有它的條件便是必須先遍布瘡痍。小七還是得再成熟些。”

    “弟子覺得他比弟子成熟。”

    “你？”師尊淺淺一笑，“為師只擔(dān)心一件事，怕有哪個姑娘家折騰你?！?/br>
    聽聽這是什么話？十四歲的秦晞不屑地扭頭裝沒聽見。

    他對姑娘家的態(tài)度既不像周璟那樣謹慎，也不像端木延那樣放誕，他從沒覺著姑娘家有什么特殊的，直到有一天，他真就遇見個特殊的。

    秦晞睜開眼，天色已然大亮，他第一件事就是試探上清環(huán)的位置——隔了挺遠，她多半又是當(dāng)那個莫名其妙的書童去了。

    推開房門，屋檐積雪被風(fēng)吹落大片，入目是格局疏朗的無風(fēng)城，也是東之荒大城鎮(zhèn)之一。

    不知誰給起的名，明明風(fēng)特別大，偏偏要叫無風(fēng)城。

    秦晞推門進飯館時，令狐蓁蓁正被一群男子圍住，七嘴八舌熱情地回答她的提問。

    她只說了句：“請問你們有沒有喜歡的……”

    話還未說完，四周人已齊齊點頭：“有！就你這樣美貌的！”

    ……東之荒這什么粗鄙民風(fēng)？

    秦晞停在門口，只喚了聲：“小師姐?！?/br>
    令狐蓁蓁一見他，臉就垮了下來：“你昨天又半夜把我弄醒！”

    四周的男人們一聽這話，立馬散了。

    秦晞有些為難地看著她：“小師姐，這種話不好在大庭廣眾說吧？”

    有什么不好？她實在煩死他了，自離開那個小山村后，露宿山林他就是夜里來拍醒她；進村落城鎮(zhèn)住客房，他就跑來敲門敲窗，非得把她吵醒，問什么事也不說，不知什么毛病，就算再加一百倍錢也不能忍。

    令狐蓁蓁不友善地瞪他：“再這樣，以后你也別想睡?！?/br>
    秦晞偏頭想了想，頷首：“可以，那小師姐一直待我客房？”

    “回頭我找個銅鑼?！贝蠹叶紕e睡。

    他忍俊不禁，指著食單點了一串，又聽她翻著書童小本叫他：“你還沒和我說完，你喜歡什么樣的人，長得如何，為了什么緣故。”

    他抬眼看了她一會兒：“毫無禮節(jié)，膽大包天，剛愎自用，還特別狠心?！?/br>
    他怎么會喜歡這么糟糕的人？令狐蓁蓁默默記下來，順便把他歸類到“世間怨偶”這一分類。

    guntang的rou粒粥送了過來，秦晞推給她一碗，忽然道：“上回小師姐和我說，一脈里人最好的是沈不平，此話當(dāng)真？”

    她點頭：“真的，他確實很不錯?！?/br>
    “師弟愿洗耳恭聽他的不錯之處?！?/br>
    這個說來很麻煩，懶得說，她只道：“他特別上道，算賬很利索?！?/br>
    秦晞淡道：“師弟算賬也很利索?！?/br>
    令狐蓁蓁下意識說道：“你只會算爛賬?！?/br>
    說完自己先愣住，自認識秦元曦到現(xiàn)在，他作為金主實在沒話說，特別財大氣粗，絕對不是算爛賬的類型，這印象怎么來的？

    他卻沒反駁，更沒說話，只揚睫靜靜看著她。

    她從沒見過這種眼神，也從沒人拿這樣的眼神凝視過她，仿佛焦慮與隱忍，狂喜與痛楚糅雜在一塊兒，天上地下只專注盯著她一個人似的。

    “小師姐，”他聲音很輕，“就算這趟帶路結(jié)束了，能常常和師弟在一起嗎？”

    可他明明有喜歡的人，為什么這樣看她？為什么和她說這種話？

    令狐蓁蓁避開他的視線，搖頭：“不能?！?/br>
    秦晞悠然道：“那就師弟常常和你在一起?！?/br>
    “也不能?！?/br>
    他笑了笑，只把面前rou粒粥里的rou粒用勺子挑給她。

    真是個狠心的人，最深刻美好的回憶是與他？所以全忘了，還想讓他忘，讓他連恨都恨不起來。

    夜半三更，秦晞這次沒有敲門敲窗，直接推門而入，收斂一切氣息，俯在床邊看她熟睡時濃密的睫毛微顫，艷紅的唇無辜地微微撅著，眉頭卻皺得死緊。

    他將她一綹發(fā)尾繞在指間。

    是活著的，會動的。狠心就狠心些吧。

    秦晞伸手輕輕撫向她的柔嫩面頰，低低喚她：“小師姐，小師姐。”

    令狐蓁蓁茫然睜開眼，一見是他，懊惱地捂住腦門哀嘆：“你又要干什么？”

    “師弟本不想打擾小師姐，”秦晞?wù)f得很誠懇，“可小師姐一路過來問思士思女的事，師弟也想為你分憂，方才從客棧掌柜處問到了個有用的消息，你要聽嗎？”

    她一骨碌起身：“說。”

    “據(jù)說湯谷西邊有一條奇怪的山谷，連妖獸都不敢靠近，在幾百年前有個名字，叫思士谷。”

    第一百一十四章 陳年異象

    思士谷，顧名思義，曾有一群思士住在里面。

    司幽國向來是與眾不同的上古異族，思士思女并不在一起，各自分開住，到了該繁衍生息的時候，才會尋找伴侶，繁衍完畢再繼續(xù)分開，若找不到，便也罷了。

    可能這就是司幽國族裔越來越少乃至滅絕的緣故。

    令狐蓁蓁站在幽深曲折的山谷狹道前，仰頭望著兩旁漆黑的萬仞絕壁。思士們多半也挺扭曲，居然住在這種地方，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