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滿面春風(fēng)地和身旁的人交談。

要不是留著現(xiàn)在這個丟人的頭，周喻其實(shí)覺得沒什么好緊張的。

他抱了吉他，彈唱了一首。

其間按錯好幾次弦，尤其是當(dāng)他覺得所有人都注意力集中地盯著他腦袋看的時候。

公開處刑了。

一曲終他提著琴枕站起來，底下還全是同學(xué)朋友的歡呼，尷尬得他都不想看評委席。

“終于來了個會唱歌的了?！苯Y(jié)果殺馬特頭女評委說。

“可以說是失誤連連中的完美，期待你接下來的進(jìn)步?！眲⑸姓酒饋恚瑤ь^鼓掌。

周喻一句話沒說，人還懵著，就在鼓掌聲中坐上了晉級區(qū)的椅子。

往后要有人問起周喻，對最深刻的回憶是什么，估計(jì)除了顧銘，就是這張破高腳椅。

給空調(diào)吹得很涼，硬邦邦的，關(guān)鍵還沒個靠背。

周喻一坐就是整整一季。

他就只想趴著。

初賽選手不少，就跟牛欣說的那樣，滿眼都是長得特好看的男孩兒。

但周喻不知道為什么提不起勁兒，可能是審美疲勞，也可能是他開始犯困。

第29號心動男孩兒出場的時候，周喻抱著手臂，坐晉級椅上睡了過去。

他不清楚大概瞇了多久，斷斷續(xù)續(xù)能聽見后邊的選手們上臺唱歌。

別人唱都沒把他驚醒，偏偏是首調(diào)子很平的歌讓他睜了眼。

可能是因?yàn)橐庾R剛回來，猛然看見那雙腿的時候，周喻心一下子跳得很快。

臺上的男孩兒背一把黑漆吉他，修長的手指順著節(jié)奏掃著弦，唱的是首周喻沒聽過的歌。

“像，夜深人靜了，還低聲交談

像，一場夢醒了，是另一個夢

像，淡泊了一天，卻期待下一天

像，走一段長路，回頭望見一個你。”

……

客觀來說，歌唱得不算好，這男孩兒嗓音條件估計(jì)一般。

拿評委的話來說，就是老天沒給賞這口飯，天生就不是唱歌的料。

但不知道為什么，周喻聽著只覺得…味兒很足。

這個人唱出了這首歌應(yīng)有的感覺，以至于他后來跑去搜原唱，聽了都覺得黯然遜色。

周喻那時候才知道，唱歌好聽，不等于能把歌唱好。

臺上的男孩兒掃下一個漂亮的上琶音，音符像重歸虛無的空氣中，周喻這才等到他抬起頭。

確實(shí)是“今日最佳”的臉，尤其是那雙眼睛。

眼瞼形狀很好，看著挺溫柔，然而神情整體看著不大近人情。

真兇，周喻勾嘴角笑了笑。

“評委老師好，我叫顧…”男孩兒停頓了片刻，皺皺眉接著說：“顧帥?！?/br>
竟然有人起這么個名字，總感覺免不了上課天天被老師點(diǎn)。

“就這樣？沒別的？”殺馬特頭女評委問。

“沒別的?！鳖櫋瓗浾f。

“這哪兒行啊，你該介紹一下自己。還在讀書就說說自己來自哪個學(xué)校、什么專業(yè)，工作了就說說做什么，再來平時有什么興趣愛好…”旁邊的短發(fā)女評委說。

周喻隔得遠(yuǎn)遠(yuǎn)的，都能明顯感覺到顧帥的不耐煩。

這人明顯脾氣還挺大。

“來自一中，今年高二?！鳖檸浾f，“喜歡音樂，平時也寫歌?！?/br>
高二…這就有點(diǎn)兒嫩了啊。

大二老狗周喻挺不滿地摸了摸自己的臉。

“念高二？”劉尚揮手，示意這段不錄，“今年多大了？”

“十七?！鳖檸浛粗?。

“你知道未成年不能參加這個比賽嗎？”劉尚問。

周喻對這條規(guī)定是聞所未聞，仔細(xì)一想才發(fā)現(xiàn)參賽選手里真沒有未成年人，以前不覺得奇怪，是因?yàn)楦咧猩镎鏇]幾個有精力搞選秀的。

“知道。”顧帥拿手比了比身后的牌子，“但節(jié)目是我贊助的?！?/br>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周喻輕輕吹了聲口哨，嘴邊笑意更深了。

這到底打哪兒來的中二少年啊。

劉尚顯然沒料到對方這么直接，有些兒尷尬地咳了兩聲，沒再說話了。

“你說你喜歡寫歌，那你這次怎么沒有彈唱自己創(chuàng)作的曲子呢？”短發(fā)女評委笑著問。

這種問題對一般的選手而言都過于犀利，相當(dāng)于諷刺對方?jīng)]這個創(chuàng)作能力。

然而顧帥沒慌，面上沒多少表情：“我歌唱得不好，想找個更合適的人來唱?！?/br>
五位評委一同陷入短暫的沉默，隨后是劉尚先笑了起來，鼓掌：“有意思，方便演奏一段讓評委老師們聽聽嗎？”

顧帥沒回答，徑直走到了舞臺上的公用三角鋼琴前，拉開椅子坐下。

他將手放上琴鍵，所有人在這一刻都屏息靜氣，像在等待這傻逼的中二少年丟丑。

周喻微微瞇了瞇眼，有些兒緊張地看著顧帥按下琴鍵的雙手。

手指下沉，就像猛然一頭沉入了水中。

現(xiàn)場依然一片安靜，然而這種安靜不同于剛才那種看人熱鬧的等候。

而是腦子有了片刻的空白，一時間誰都沒能轉(zhuǎn)換過來，包括觀眾，也包括評委。

旋律出來的那一刻，視覺和聽覺仿佛都發(fā)生了變化。樂聲由奏響的鋼琴傳向四周圍的空氣，周喻能感受到顧帥手下彈奏的，是個正一寸寸構(gòu)建的世界，在瞬息間包圍了他原來所處的世界。

明晃晃的，帶點(diǎn)兒侵略性的，能輕易包裹人心的。

是某種潛伏在忽明忽暗的水面下，悄然茁壯生長的力量。

成功的藝術(shù)在于，將他人以最自然的方式，拉入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世界中來。

隨后的一切無需過多的解釋，每人都各自能從這亦真亦幻的世界中體味樂曲所傳遞的含義。

顧帥彈下最后一段，眼還微垂著，現(xiàn)場掌聲已經(jīng)雷動。

這兒儼然成了他的音樂廳。

周喻站起來鼓掌，胸腔里頭心臟劇烈跳動著，像剛經(jīng)歷了一場長跑。

顧帥起身，下意識朝觀眾席看了眼，最后目光從周喻這兒一掃而過，停留了數(shù)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