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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我曾經(jīng)幻想過很多種邁出監(jiān)獄那一刻的光景。比如,直接奔到大馬路上對著來往車輛咆哮,看見沒,老子自由了!又比如,對著崗哨上的武警狠狠比出中指,媽的有能耐你再掃射個看看?再或者,拿出西安事變中老蔣那風范,一路狂奔到山頭以發(fā)泄心中的狂喜!沒出息的版本也有,像是撓著鐵門痛哭什么的??傊?,大起大落的情緒是這些幻想的主要畫面。但事實是,我很平靜。甚至這幾年來,都沒像此刻這般平靜過。我對著天空發(fā)呆,像無數(shù)次花花做過的那樣,看著那些鳥兒成群結(jié)隊的飛,看著麻雀從這個枝頭蹦到那個枝頭。我知道這是我人生迄今為止甚至可能算上以后在內(nèi),最重要的時刻,我應該有些難以名狀的感受,應該涌起些極具意義的人生感慨,但無奈,大腦真的一片空白。我茫然地站在路邊,通往市區(qū)的路只這一條,可人生呢?在監(jiān)獄里我不用為生存的意義范疇,每天只需要按時上工,吃飯,下工,睡覺?,F(xiàn)在我終于擺脫了那牢籠,終于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自由,卻忽然失了方向。無數(shù)車輛從我眼前駛過,他們對一個無措的剛出獄的囚犯,沒任何興趣。我想伸出胳膊攔車,卻在抬到一半時又收了回來。我沒錢。“你真磨嘰,”背后忽然傳來懶洋洋的聲音,“我都蹲這兒等一上午了,不是早上就該出來么?!?/br>我猛地轉(zhuǎn)身,一個裹著軍大衣的醒目形象映入眼簾。那衣服太大,直接拖到了地上,不知多少年頭沒洗了,臟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本來的綠色,好幾個地方甚至破了洞,露出黑乎乎的棉花。要不是那上面冒出個熟悉的頭,我還以為軍大衣自己成精了。“你這不是垃圾堆撿的吧,”我嫌棄地用指尖戳了那布面兒兩下,“還是說現(xiàn)在市面兒上流行復古懷舊風了?”“去你媽的,”容愷怒了,一把打開我的手,“你試試擱這兒睡半個月,沒這玩意兒凍死你!”我這才注意到容愷的小臉兒通紅,不是氣的,而是凍的,好幾個地方都有些干裂起皮,再看不遠處一溜簡易門市房的背風處,赫然幾個硬紙板搭成的臨時棚,隱約像是還有幾個蓋著破爛棉被的人在里面睡著。我想問你就住那兒?可我問不出口。像有什么東西堵著我的嗓子,讓聲帶沒辦法震動。我用力深呼吸,壓下心里的難受,過了好半天,才勉強發(fā)出聲音:“怎么不去找你同學?”容愷切了一聲,大咧咧道:“找了啊,人收留了我半個月呢,后來他媳婦兒不樂意了,我尋思咱也別這么沒眼色,所以卷了兩條金項鏈兒就跑路了。”一陣寒風吹過,我算是體會到什么叫風中凌亂了……“你他媽再給我說一遍你拿了啥?!”“我cao你喊什么啊,”小瘋子用埋了吧汰的棉大衣袖子蹭耳朵,“我后來不是又還回去了嘛,就怕你事兒多!”我懷疑地擰起眉毛:“真的?”小瘋子黑著一張紅臉蛋兒:“廢話,不然他能那么痛快給我一百塊錢?這叫感謝費!”我扶額,尼瑪這也行?!“你同學絕對是個二,就這還不跟你絕交?”我本意只是開個玩笑,卻不想小瘋子無所謂地聳聳肩,一派云淡風輕:“絕了啊,所以我現(xiàn)在是真沒地方去了,本來以為在外面晃兩天演個苦rou計還能混回去的,嘿嘿……”小瘋子笑的時候很有點孩子氣,尤其是兩個酒窩,招人。我挺喜歡看他笑的,但不是現(xiàn)在。薅著軍大衣把人拽過來,不顧難聞的氣味和滿身的塵土,我實實在在挎住容愷的脖子把人摟近:“給哥想個招兒,咱怎么回去?”小瘋子胸有成竹地瞥我一眼,裂開嘴:“放心,我有必殺技?!?/br>兩個犯人在路邊攔車,成功率可想而知,所以容愷也不做這無用功,而是找路邊小賣店老板娘幫著攔。老板娘倒是個不太壞的,估計這些天也和容愷抬頭不見低頭見,所以幫了這個小忙。大約過了十來分鐘,再被無數(shù)汽車尾氣荼毒之后,老板娘終于成功攔住一輛物流公司的卡車。車主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一臉絡(luò)腮胡,聽完老板娘的敘述又看了看我們,頗為犯難:“你們也看見了,我那車地方小,開的也慢,這到市里也不知啥時候了,再說……”我心里咯噔一下,好容易攔著這么一個可不能跑了啊。正組織語言想著怎么把我們說得可連點兒,就聽小瘋子直截了當?shù)貑枺骸澳阋嗌馘X?”司機愣住,想是也沒干過這事兒,吭哧半天才反問:“你們,能給多少錢?”“六十。”小瘋子想都不帶想的,“不拉我們,你也要回去,就捎帶腳的事兒,何樂而不為呢?”司機撓著自己的胡子,還是有點兒猶豫。“一百,”小瘋子根本不給他考慮的時間,“行就行,不行我們馬上找其他車,也別耽誤你的時間?!?/br>“哎,別啊,”司機一看小瘋子急了他也急了,當下拍板,“一百就一百!”反正就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車,稀里糊涂地開了車,在我還沒鬧明白究竟怎么個情況的時候。開出二里地了,司機才想起來問:“我說,你倆有錢吧?可別蒙我?!?/br>這話真把我問住了,心虛的特征之一就是呼吸不穩(wěn)。哪成想小瘋子在身子摸摸索索半天,還真弄出來一張粉紅色領(lǐng)袖,朝司機揚揚:“這回放心了吧,下車就給你。”司機聳聳肩,不再說什么。小瘋子白了他一眼,又把那張皺皺巴巴的鈔票重新塞回衣服里襯。他的動作十分小心翼翼,仿佛重一點都會把那珍貴的紙幣碰掉邊角。我轉(zhuǎn)頭去看窗外,希望光禿禿的山景能驅(qū)散心中的酸楚。他同學就給他一百塊錢。他在監(jiān)獄門口像流浪漢似的住了半個月。他是那個聰明的能把證明題解出花兒來的小瘋子。“不管你以后干什么營生,反正我肯定能幫上大忙,所以你家那房子要留個屋兒給我住,最好是陽面兒的……”我莞爾,回過頭想捏他臉,卻在見到那一片紅后生生忍住,只樂道:“你什么記性,不說那房子要賣了換錢嘛?!?/br>小瘋子愣愣地眨了兩下眼,忽然一拍腦門兒:“我暈,凍迷糊了,怎么把這茬兒忘了?!?/br>大貨車的三人座很擁擠,司機靠左,我靠右,小瘋子坐在中間。眼瞧著司機一換擋胳膊就刮著他,我索性把他摟過來,讓他趴我腿上:“我看不是凍的是困的,這陣子沒好好睡過覺吧。”都成熊貓了。“你試試在西北風里以天為蓋地為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