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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民朝的衣裳取締,隆起割裂的小腹變得平坦,腳上也踏了一雙秀氣的紅色繡花鞋。她的傷口消失不見,換上一身體面的紅衣紅褲,吳正芳神色迷茫,身體飛快地長大,縮緊的金色大網(wǎng)被絕地反擊,吳正芳站了起來,四周像是有無形的氣息合成了巨大的球網(wǎng),把金色的收鬼陣重新?lián)伍_,隨后無限制地撐寬、擴大,一直逼到了天花板和八面墻壁,像是一個圓鼓鼓的氣泡,轟然迸裂炸開。室內恢復平靜,收鬼陣破了。陳允升頹然坐在椅子上,神色驚懼:“陰鬼……”與此同時,早就安排好了的因緣符被炸裂的收鬼陣觸動,半空中浮出一個圓形的鏡面,鏡面蒙了灰塵,混混沌沌,沒過幾分鐘,有一雙無形的手擦亮了鏡面,景致慢慢從模糊變得清晰。夏末秋初,九月時節(jié),盛夏的暑氣余韻長存,熾熱的驕陽幾乎就懸在頭頂三尺之上,好似掛在腦門上的大火爐,烤得皮膚guntang。華城一中的校門口人來熙攘、群聲鼎沸,今天是新生開學的日子,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一家三口是來得挺晚的一批了,盡管起得足夠早,但擋不住路程太遠,一路舟車勞頓,趕到學校的時候也已臨近下午,日頭正足,三人在街邊打轉。他們的小縣城還沒通公交車,一兩塊錢搭輛小三輪就能跑遍全縣,于是三雙眼睛對著站牌大眼瞪小眼,密密麻麻的站名看都看不懂,更遑論說是轉車了。一家之主拍拍腰包,背著手找了輛出租車問到華城一中多少錢,司機很熱情:“喲,一中,小姑娘挺厲害的??!”吳林摸著汗?jié)竦哪樞α?,待司機報出大概的價格,笑容又僵在臉上,要了命了,怎么比他們坐長途車還貴!鏡面里的小女孩長得黑而瘦小,從父親背后探出頭來:“爹,俺以后在這里念書,早晚要學會坐車,你過來繼續(xù)幫俺研究研究唄,要不你和俺娘走了俺咋坐車???”吳父訥訥點頭,跟司機打了個招呼,繼續(xù)回頭看站牌。連蒙帶猜的加問人,總算順利來到學校,下了車的小黑少女忘了走路,抬頭仰望高大氣派的教學樓,這是她即將度過三年時光的校園。吳林和楊冬花拎著行李下來,吳林見狀嘖嘖道:“你看看她,哪里像個姑娘家,還嫌自個不夠黑哪?”楊冬花從編織袋里翻出來坐車時摘下來的草帽,‘啪嗒’扣在女兒仰起的小臉上:“聽見你爹說你沒?俺倆生了個假小子呀?”吳正芳對著帽子吹了口氣,把楊冬花隨便扣在她腦袋上的草帽撥正了,滿不在乎:“反正都這么黑啦?!?/br>廳堂里。吳正芳愣愣看著鏡面里熟悉的面孔,恍如隔世,往日的情景一幕一幕浮現(xiàn)在眼前,梁楚慢吞吞地蹭了過來,低聲提醒道:“去吧,他們在等你?!?/br>吳正芳把目光投向遠處的老人身上,隔得遠,想是眼睛不好使了,兩人遠遠看著她,可能看不清具體面容,猶豫著不敢認。吳正芳低頭看一眼自己完整無損的身體,腦子仍然很鈍,一步一步憑著本能、木頭人似的走了過去。吳林和楊冬花看著紅衣人逐步走近,瞇著眼睛仔細看,從她長開了的五官里辨出八分熟悉的影子,渾濁疲憊的眼睛驀然瞪到最大,楊冬花呼吸急促,往前迎了一步,嗓子磨砂似的嘶?。骸笆?、是不是正芳?”吳正芳沒有回答,她的心像是結了冰,麻木而沒有知覺,直到停在父母面前,睫毛拼命抖,嘴唇蠕動想說話,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在哭,眼淚成串兒往下掉,她視野模糊地看著兩人滿身風霜,鬢角生出的大把白發(fā),比鏡面上的面容老了何止三十歲。猶記離別滿青絲,轉眼已是白頭翁。吳林的視線始終跟著她,等走到眼前又不看人,直挺挺地站著看空氣:“你也不回來看一眼,你還知道自己是人生人養(yǎng)的,知不知道自己還有爹娘?!我還以為我沒生過孩子!”吳正芳喉嚨滾動,不吭不響地跪下,肩膀篩糠似的抖。楊冬花早已泣不成聲,跟著她面對面跪了下來,做出一個溫柔友善的笑容,伸出雙手似是想要擁抱她,松開又握緊、握緊又松開,試探著碰觸她的身體,不知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是不知道在哪里下手,嘆息道:“長、長這么大啦?”吳林繼續(xù)油鹽不進的咆哮:“不要跟她講話!讓她跪!讓她反省!”吳正芳深深低著頭,吳林一邊大吼一邊咕咚坐到地上,老樹皮一般的手臂把妻女摟進懷里,緊緊擁抱在一起:“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回家再收拾你!不孝的東西,還知道回來……小王八蛋!”吳正芳心里一片蒼茫,跪在地上茫然地看著地面,就算身處煉獄,她也不曾像此刻這樣無助過。回家,我運氣不好,回不了家了。鏡面里換了場景,三人來到宿舍,是一間六人寢,四四方方一間房,三張木質上下床,空出來的是櫥柜。她來的不算早,也不是最晚的。推開門進去,吳正芳的表情明顯怔住,迎面靠窗的兩張床分別坐著一個女孩,是少女時代的陳舒珊和劉雪蓉,手里在擺弄什么東西。吳正芳有點呆,她沒見過這樣的姑娘,皮膚雪白雪白的,眼睛烏黑烏黑的,手上戴著一串手釧,穿著無袖短裙,踩著半指長的低跟鞋,長發(fā)披肩、皓齒唇紅,精致的像是描出來的畫。畫面里的小黑少女無意識抬手摸自己女張飛一樣的短發(fā)。吳林在背后催她快進去,吳正芳走進來,寬敞的寢室因為三個人和兩大包行李的加入變得有些逼仄。吳林和楊冬花也看到了白雪似的小姑娘,一時有些訥訥拘束。寢室六張床,已被占了四張,還剩下靠窗的兩張上鋪,吳林看過床號,拆開包袱,搬起被褥放到空床上,就在陳舒珊的上。劉雪蓉松口氣,隨即聽到吧嗒一聲響,小巧的白色機器掉在地上。吳正芳下意識彎腰幫她撿,陳舒珊一腳把MP3踢進對面的床底,腳尖擦過吳正芳的手指。吳正芳蜷起隱隱作痛的食指,抬眼看她。陳舒珊客氣地說:“不要碰我的東西,謝謝。”氣氛十分尷尬,吳正芳抿唇,做家長的幫女兒解圍,順便幫她交朋友。在一個寢室,以后一起上課下課,都是朋友。楊冬花拉開行李袋,把家里帶來的食物分給幾個人,沒什么好東西,都是咸菜,但種類相當豐富。酸白菜、甜蒜、咸蒜、腌蘿卜干、腌黃瓜,用塑料袋包著,放在塑料大瓶子里,熱情邀請她們以后不要客氣,大家一起吃,自家種的菜,很新鮮。她說的話需要非常仔細的聽才能聽清楚,百里不同俗,小縣城的普通話普及到了學校,而成人普遍還帶著nongnong的鄉(xiāng)土口音,陳舒珊別頭掩鼻,一個勁的往后躲:“麻煩您離我遠點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