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己，自己該信任大哥，可心中涌上的絕望之感已瞬間將他淹沒，他說不出一句“不”來，只能不斷地掉眼淚。

顧擎搖搖頭，面露痛苦之色：“我只為了能保全你，你安安生生地留在長安，大哥才能心無旁騖地上陣殺敵，明白嗎？”

葉茗歡無聲地點著頭，郁秀的眉毛深斂。沉吟許久，才眨了眨淚濕的眼，悶聲說：“那你答應(yīng)我，你會活著回來……早些回來……”

戰(zhàn)場上的事沒個準(zhǔn)頭，縱使他決勝千里，可他也無法保證就能旗開得勝，萬無一失。若是不幸敗北，蠻子定會乘勝追擊，一路攻打到他們駐軍營地，介時，便無人能顧及葉茗歡的安危。

他合該憂盛危明，先將重要的人送往安全之地，方可安心落意。

“數(shù)著日子，待你抵達長安后，這兒是成是敗，是生是死，也該有結(jié)果了。我答應(yīng)你，定會回去，就算是死了，魂兒也要……”

“不準(zhǔn)再說了?！比~茗歡聽聞這話，心痛如絞，“你整日就會說些難聽的話來唬我，也不怕觸了霉頭，是成心想讓我為你哭死才罷休？”

顧擎摟著他的肩頭，將臉埋進他的發(fā)間，“……是大哥不好?！?/br>
“我不喜歡你去打仗，從小就是?！?/br>
葉茗歡神情悄愴，“不愿意你從來都將自己置身與刀光血影之中，把腦袋栓在褲腰帶上過活……”他不懂什么社稷江山，百姓太平，只是想安穩(wěn)地與敬愛的兄長形影相隨，讓他伴著自己長大。僅此而已。

顧擎道：“最初，我是為了活下去。而慶幸在煎熬苦難中，我撿回一條命來，才得以與你相見?！?/br>
“有了你，我也有了執(zhí)念，為了能擁有你、保護你，給你最快樂的生活，我只能變得更強大，強大到，沒有任何人再能傷害我們、干擾我們。大哥一步步走到現(xiàn)在，只是為了能給你無憂無慮的一輩子。”

“一輩子……”葉茗歡喃喃，“你若是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我定然許給你一輩子?！?/br>
“茗歡信我么？”

“我信?！比~茗歡清亮剔透的眸子，就這么直直地看進男人的眼睛里，一瞬不瞬。

“……好?！鳖櫱嫔钗豢跉猓瑘?zhí)起他的手，狠狠吻上去，“那，等我回來。”

卻說葉茗歡與顧擎廝纏一日，才依依不舍地啟程回府?；厝サ穆飞系共辉偌灏倦y捱，雖說他心中仍有悲傷難舍，卻有大半負(fù)面情緒都化作了一股信念，和對未來的無限憧憬。

顧擎的承諾像是給他服下了一顆定心丸，對于這次出征，他打心底兒信任顧擎，篤定他會踐諾。

自己許了他一輩子，他也定會還他一輩子美滿安康，遂心如意。

那廂，長安的踏雪、尋梅早早得了消息，知道小少爺要家來了，便一直等在朱雀大街入口。

翹首盼望了整整一天，才終于見到一輛掛著棗紅縐紗的馬車，轆轆的從遠處駛來，一行人忙簇?fù)磉^去，將小少爺領(lǐng)下馬車。

葉茗歡一路風(fēng)塵仆仆，顛簸勞累數(shù)天，精神氣不足，臉色有些差，兩個小丫鬟拽著他左看右看，心疼不已，忙牽著人往葉府走，一行還嘰嘰喳喳地念叨。

“小少爺，您去漠北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提前知會一聲！匆匆留了張紙條就不見了人影，還不要叫我們擔(dān)心死！”

尋梅從袖底翻出一個錦囊，解開，抖出里頭的吃食遞給葉茗歡，“少爺這一路辛苦了，特意給您準(zhǔn)備了一包水芝蜜餞，又甜又脆，回去還有一桌好菜備著呢，晚上再給您揉揉肩，好容易家來了，可要好生休息休息?！?/br>
踏雪光明正大地偷了一個蜜餞塞進嘴里，一面嚼一面含含糊糊地問：“怎么只見少爺一個人回來了？大少爺呢？”

尋梅瞥了他一眼，“想必是戰(zhàn)事吃緊走不開，不過既然小少爺都回來了，那頭合該也快罷戰(zhàn)息兵了。我們大少爺這樣驍勇善戰(zhàn)，定能懲jian除惡，早日歸家的?！?/br>
葉茗歡吃著水芝蜜餞，看這兩個小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個不停，也覺心情好了些，笑瞇瞇地附和一句：“嗯，大哥很快就會回來的?！?/br>
就這會子說著話兒的功夫，已經(jīng)到了府上。

府里一眾家丁仆人眾星捧月似的把葉茗歡迎了進去，里頭早已布了一桌子豐盛熱菜?；ㄕ垸Z糕，羅漢齋，醉花蛤，全是他愛吃的。他餓了一路，風(fēng)卷殘云似的，滿桌佳肴不過一會兒就被掃了一大半。大魚大rou，好酒好菜，身后有尋梅給倒茶扇風(fēng)，還有踏雪一邊給他捏肩捶背，一邊纏著他要他說些在漠北的見聞。

葉茗歡正享受著，聞言不禁大窘。

想他此次千里迢迢奔赴漠北，在那兒沒日沒夜地只是在和大哥……咳，難道要給她開開葷，說說那些床上的奇技yin巧不成？他面上尷尬，隨口敷衍了幾句，忙把他們打發(fā)了。

吃過晚膳后，已入了夜，葉茗歡打著呵欠要倒床歇息。

這些天趕路，都沒睡上個安穩(wěn)覺，在邊關(guān)時又夜夜顛鸞倒鳳的，每日精氣外泄，想來對身體是有弊無益。好容易現(xiàn)下回了家，倒在自己軟綿綿的拔步床上，美得葉茗歡貓兒一樣伸了個懶腰，而后抱著被衾蜷起了身子，饜足地瞇著眼睛。眼前光影朦朧，只見到一抹人影在門外晃了晃，踟躕半晌，才走進來。

“大哥……”

恍惚間，他還以為是顧擎回來了。

“少爺?！眳s是尋梅揣著個物什走到床邊，半彎下腰來，伸手理了理葉茗歡散亂的額發(fā)，柔聲道，“少爺，我這兒……有件東西，我覺得是該給您看看?！?/br>
葉茗歡懶洋洋地拂了拂手，“有什么事，明兒再說罷。”

“是大少……”

尋梅話還沒說完，就見葉茗歡撐起上半身，原本困得迷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滿眼神采：“大哥的？什么東西，快給我！”

尋梅將一個牛皮紙信封遞了過去，“是此次出征前，大少爺交與我的?！?/br>
葉茗歡撕開封膠，將折疊的宣紙展開，隨口問了句“為什么”，尋梅一邊替他剪著燈花，一邊怔怔垂眸，屢次啟口，也不知該怎么回答。

而那頭葉茗歡看了信上的內(nèi)容，早失了神，眼神波動，渾身顫顫不已，不待尋梅回答，就掩住嘴急忙道：“……尋梅你先出去。”

這封信也不知大哥是在什么情形下寫的。

上頭話不多，只是事無巨細(xì)地替他安排好了日后的生活、去向、營生，讓他就算一生碌碌無為，也能一生安穩(wěn)無憂。

且另尋了幾家絕配的親事，讓他若是有相中的，便能與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至于男人對他的那些露骨心思，卻是只字未提，只叫他能幸福安康，諸事順?biāo)?，哪怕沒有大哥在，也可順風(fēng)順?biāo)剡^自己想要的日子。

說顧擎自私，他是真自私。他為了一逞私欲，不在乎手段，多年蟄伏在親弟弟身邊，一點一點地下套子，只為能把他完完全全地算計在手掌心里，牢牢霸占在自己懷里，據(jù)為己有。

可他也太慷慨。

從顧擎還是個半大點兒的少年之時，就已構(gòu)想好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