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間的英氣，垂眉順目看向了地面。

    小太監(jiān)讓她在殿前金檻面前五體投地跪了一跪，才讓不著痕跡撇了撇嘴的她進(jìn)大殿，她低頭走過一雙雙穿著官靴的大腳，在游知淵身邊站定。

    近在咫尺的帝皇天威更為讓人全身汗毛直立，沈?qū)帍?qiáng)抑制住防御的緊繃，與游知淵一同正式對著玉階上的皇帝陛下行大禮，“臣游知淵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民婦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大殿上二十幾人，卻是寂靜無聲，只余下回音繚繞。

    片刻，頭頂上傳來低沉莫測的聲音，“平身?！?/br>
    “謝陛下?！?/br>
    “李氏?！鳖^頂上的傳來年輕皇帝的平穩(wěn)卻威懾十足的喚聲，“抬起頭來?！?/br>
    “民婦、不敢?！?/br>
    “朕赦你無罪。”

    “……是?！鄙?qū)幪ь^，驀地對上那皇冠珠簾下睨視下來的幽深黑眸。

    此時(shí)大景朝最為尊貴的皇帝陛下東聿衡端坐于殿內(nèi)最高處的金鑾寶座之上，一襲明黃鑲黑金絲龍袍加身，俊美無儔的臉龐在柔光閃爍的珠簾下若隱若現(xiàn)，顯得那般遙不可及。而那渾身散發(fā)著的皇極霸氣，讓所有人甘愿俯首稱臣。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沈?qū)幰粫r(shí)恍惚，想要看清他與東旌辰的不同之處。臉上的輪廓很像，只是他卻看上去比東旌辰還要俊朗幾分。怕是東旌辰始終是個(gè)嬌貴王爺，沒有他的陽剛霸道之氣。

    “果真是張英氣面龐。”皇帝東聿衡像是從未見過她，細(xì)細(xì)看了一眼，點(diǎn)頭夸贊道。

    她是否認(rèn)錯(cuò)了人？沈?qū)幱兴查g的迷茫，入耳的語調(diào)怎么也不像曾經(jīng)見過，視線在完全看不出表情的皇帝臉上再轉(zhuǎn)一圈，余光卻又瞟見一個(gè)熟悉的臉龐，讓她不由眼角一抽。那個(gè)站在一側(cè)手持揮毫的太監(jiān)……不是萬福又是哪個(gè)？

    俯視她的皇帝墨瞳帶了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這女子果真膽大包天。居然敢……直視于他。

    第30章

    朝中眾臣皆以打量的目光側(cè)瞄這粗布麻裳的婦人。

    “你是何方人氏？”

    沈?qū)庮^一低，道：“民婦也不知自己是何處人氏，民婦自襁褓時(shí)被遺棄山野，幸得膝下無子的老農(nóng)夫撿回家中，撫養(yǎng)成人。因家貧無貌，無人保媒，蹉跎了年華，恰逢李府大公子病重買女沖喜，民婦便入了李府，如今既為李家婦，民婦也應(yīng)為中州人氏。”

    瞧瞧這多水靈一人兒，他問了一，她就答了十?！澳悄├畲蠊涌墒菬o恙？”

    明知故問?！胺蚓粩巢∧?，已于一年前去世?！?/br>
    寡婦！此女竟是個(gè)寡婦！朝中人心浮動(dòng)。

    皇帝面不改色，淡淡繼續(xù)道：“朕聽游卿所言，李夫人是救了云州的功臣?！?/br>
    “民婦惶恐，不敢居功。云州之變，是游大人與云州百姓齊心合力的成果。”沈?qū)幷Z調(diào)平平地道。

    “哦？”戴著玉石寶戒的修長食指輕點(diǎn)鎏金龍頭，皇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朕卻是聽聞李夫人智勇過人，除盜匪，練民兵，挖地道，布陷阱，樁樁令朕喜出望外?！彼詾樗挥行┪渌嚹懽R，不想竟有如此作為。

    除盜匪！練民兵！挖地道！盡是這一寡婦所為？大臣皆驚，神情各異。

    “圣上容稟。”沈?qū)幋诡^望著鋪著平滑地面，“除盜匪一事確為民婦與韓震韓少俠領(lǐng)家丁所為，起因卻是那流竄響馬搶了李府商貨，民婦仗著些皮毛功夫，又請了隱居云州的韓少俠，才領(lǐng)了李府家丁上山剿匪，韓少俠武藝超群，以一敵十，盜匪貪生怕死，因而舉了白旗。練民兵與挖地道一事全仗先夫智慧，夫君生前洞悉克蒙動(dòng)向，擔(dān)憂云州安危，因此叫民婦將計(jì)謀與游大人韓少俠商議，才有今日云州?！?/br>
    沈?qū)幩园胝姘爰?，一時(shí)游知淵竟也探不清虛實(shí)。

    “如此說來，是李家大子之功？”

    想來朝臣也是頗為接受這一說法，一時(shí)惋惜英杰早逝。只是有心之人卻別有深意地看向了沈?qū)?。這個(gè)婦人在金殿之上，至尊面前，竟還言語通順，有條不紊，怕是果真不是尋常民婦。

    “李府不敢邀功，不過獻(xiàn)計(jì)罷了?！鄙?qū)庉p描淡寫。

    “那為何游卿說是你的功勞？”

    “夫妻本是一體，夫君憐愛，知道自己不久于世，便不讓民婦說出真相，如此民婦往后便可在李府，在云州留得一席之地?！鄙?qū)幍穆曊{(diào)變低了，似是帶些感傷。

    “大膽婦人！竟敢欺騙朝廷命官！”一朝臣喝道。

    沈?qū)幧碜佣读艘欢?，不聲不響地跪了下來，“都怪民婦一時(shí)鬼迷心竅，騙了游大人，還望陛下恕罪?！?/br>
    這三言兩語，就將自個(gè)兒撇得干干凈凈。東聿衡勾了勾唇，只是這番話說得合情合理，他也信了八分，不過……幽光掩在長長睫毛之下，他看一眼伏地不語的沈?qū)帲率撬_是沒騙，不過少說了許多罷。功績?nèi)珨?shù)推了亡夫身上，賞賜也不過體恤亡者，她似是只要那一塊小小的貞節(jié)牌坊便已足夠。一個(gè)小小婦人，竟會(huì)如此明哲保身，究竟是無欲無求，還是別有隱情？

    這婦人，果真恁多樂趣。

    東聿衡勾起一個(gè)意味莫明的笑，過了一會(huì)才緩緩開口，“朕向來求才若渴，昨日聽聞?dòng)吻浞A有奇女子，朕也很是好奇，如今聽你所言，朕頗為失望?！?/br>
    沈?qū)帋撞豢陕劦厮闪艘豢跉狻?/br>
    “然而瑕不掩瑜，誠親王已向朕稟明你在云州之戰(zhàn)的英勇之舉，已然不負(fù)女杰二字，朕將擇日賜賞，退下罷?！?/br>
    “謝主隆恩?！鄙?qū)幮闹幸活w大石總算落地。

    沈?qū)幇卜值卦诠偎链藥滋?，賞賜還沒等到，卻等來了皇后的召見。這兩天怕節(jié)外生枝的她連門都沒出，不料意外之事還是自動(dòng)找上門來了。

    眼下也沒有選擇的權(quán)力，她只得稍作打扮，隨著女官再次進(jìn)了宮。

    “民婦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千歲?！鄙?qū)幵谡讶A殿給皇后請安。

    沈?qū)幓盍硕炅?，跪天跪地跪父母，到景朝三年，一直在李子祺的庇護(hù)下生活在云州，除了給李府老爺夫人跪下外，就沒有給旁人跪過--游知淵那兒她也是裝糊涂地半禮而過的，因此直到現(xiàn)在還不適應(yīng)給同齡人跪下磕頭。

    現(xiàn)代人的驕傲讓她越發(fā)覺得自己與這個(gè)世界格格不入。

    皇后孟雅是景朝最尊貴的女人，十五歲入中宮，嫁與初登基的少年天子，實(shí)為少年夫妻，生下皇長子。她長住深宮，深諳后宮之道，對往后陸續(xù)進(jìn)宮的妃嬪一視同仁，將后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東聿衡雖自長子出生后少入中宮，卻依舊對她敬愛有加，因此即便寵妃一時(shí)得寵，她在后宮之尊也是無人可比。此刻的她盤著嫻雅祥云髻的頭上戴著鳳舞釵，端莊秀麗的臉上帶著微笑，抬了抬精心保養(yǎng)的玉手，“李夫人請起。”

    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