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是了，你早在進(jìn)宮之前就決定逃走?！睎|聿衡提起這事依舊不能釋懷。她居然未露絲毫破綻，令他從頭至尾信以為真毫無招架之力。

    “是，我是想當(dāng)春夢(mèng)了無痕……”

    好個(gè)春夢(mèng)了無痕！

    “這一年來雖然有痛苦，但我不后悔。長痛不如短痛，如果我一直待在后宮，守著不完全的你，總有一天可怕的嫉妒會(huì)淹沒我，那會(huì)兒我怕不是自殺，就是殺了你們?！鄙?qū)幷f得無比認(rèn)真，“按照……說法，我就是妒婦。如果你要我再次進(jìn)宮，我定會(huì)讓你后宮雞犬不寧。”

    “我從一開始，就不想進(jìn)宮，也從沒想過在后宮終老一生。”

    沈?qū)幰痪渚涞闹卑籽哉Z讓東聿衡緩緩松了手。

    兩人沉默地站在石邊，像是過了一輩子那么久，皇帝竟還艱難地吐出一句：“跟朕回宮。”

    沈?qū)幰蜻@一句差點(diǎn)就想沖動(dòng)地松口，但僅剩的理智使她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妥協(xié)，她也不能妥協(xié)。她僵硬地?fù)u了搖頭，頓一頓，再搖了一搖。

    東聿衡的大手緊握劍鞘，沈?qū)幘o緊握著袖中的拳頭。

    最終東聿衡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沈?qū)幧⒈M了全身力氣蹲了下去。

    全都，結(jié)束了。

    隔日，皇帝行駕儀仗自宅院而出。帝乘華蓋鑾車，列御仗、吾仗、立瓜、臥瓜、星、鉞各六；五色金龍旗十，單龍赤團(tuán)扇、雙龍黃團(tuán)扇各六；五色花傘十；豹尾槍、弓矢、儀刀各十九龍曲柄黃化蓋二。前列還有鐃歌大樂，御駕浩浩蕩蕩地離開云州，踏上勝利班師的歸途。

    沈?qū)帋е^紗與二婢也在人群中，直至隊(duì)伍最末一人消失在城門外，她才緩緩回過神來。

    衙役一退，百姓們也全都散了，各自趕著為生計(jì)奔波，韓震陪在她的身旁往回走，問道：“你今后打算怎么辦？”

    沈?qū)幓剡^頭，似是包袱全都卸下了一般輕松地道：“開始新生活唄！”

    “你如今實(shí)同軟禁，又無親人在側(cè)，是該為自個(gè)兒好好打算打算?！?/br>
    “放心，面包會(huì)有的，牛奶也會(huì)有的?！逼狡降褪钦姘?！

    見她頗為樂觀，韓震也稍稍放心，“不日我便去趟宜州，接破月過來看看你。”

    沈?qū)廃c(diǎn)點(diǎn)頭，一撫掌道：“那好罷，新生活的第一樁任務(wù)，就是還清債務(wù)，履行承諾，讓大花點(diǎn)頭嫁你！”

    韓震失笑地?fù)u搖頭。

    青石板上傳來清脆連綿的馬蹄聲，沈?qū)庌D(zhuǎn)頭一看，是送行歸來的黃陵與簡奚衍等軍中將領(lǐng)。

    黃陵見著韓震與頭戴面紗的女子，知道她便是沈?qū)?，勒馬停了下來，喚了一聲：“韓大俠，小沈妹子?！毙刺埋R來。

    “黃將軍。”

    “黃大哥?！?/br>
    黃陵笑著點(diǎn)頭，交待簡奚衍帶領(lǐng)眾人先行回營整頓。

    “黃大哥，哪位是簡將軍？”沈?qū)幪羝痤^紗問道。

    簡奚衍一愣，看了黃陵一眼，跳下馬來拱手道：“末將簡奚衍?！?/br>
    沈?qū)幓亓艘欢Y，“小女子沈?qū)?，承蒙簡將軍施?jì)相救，感激不盡?！?/br>
    “這……沈娘子客氣了?！碑?dāng)時(shí)大皇子告知她也被克蒙擒擄時(shí)，他也猶豫過是否要冒險(xiǎn)救她。只因聽黃陵說起她時(shí)語帶敬佩之意，才決意設(shè)法相救。而后樁樁件件的大事，他也不曾見過她，原以為身份高貴的她已將此事拋之腦后，不想這么些變故后，她還記得這事兒。

    “簡將軍救我一命，我卻至今才當(dāng)面致謝，著實(shí)不該，將軍大恩，沈?qū)帥]齒難忘，往后若是有什么用得著我的地方，將軍盡管說來便是?！?/br>
    簡奚衍道：“沈娘子言重?！彪y怪大帥與陛下都對(duì)她另眼相看，這女子身上著實(shí)與一般婦人不同。

    黃陵執(zhí)馬鞭，看著沈?qū)幮Φ溃骸澳銈兺睦锶?？?/br>
    “我們正要回去哩?！鄙?qū)幙聪螯S陵，突地記起一事，“對(duì)了，黃大哥，小妹曾說過有朝一日要與將軍共飲佳釀，如今機(jī)緣巧合，我今日回去將子祺釀的酒挖來，明日一同暢飲如何？”

    黃陵注視她的笑顏沉吟片刻，而后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br>
    沈?qū)幍溃骸澳蔷瓦@么說定了！簡將軍，韓大俠，您二位是否賞臉做個(gè)陪席？”

    韓震點(diǎn)點(diǎn)頭，簡奚衍看一眼黃陵，也點(diǎn)頭應(yīng)允。

    沈?qū)幭残︻侀_，“那便明日午時(shí)，沈?qū)幑Ш虼篑{！”

    夜里，沈?qū)帉⒗钭屿髀裣碌木仆诹顺鰜?，她輕拂過自己親手貼上的紅紙上的泥土，眼中思緒萬千。

    而后她讓人從中倒了一壺出來，坐在屋里獨(dú)酌。

    醇厚中帶著清甜的佳釀下肚，李子祺溫文的聲音響起在耳邊，“為夫只愿此酒開壇之時(shí)，娘子歡歡喜喜，此便是為夫最大的心愿了?！?/br>
    子祺，對(duì)不起，我又心痛了怎么辦？

    沈?qū)庪y受地一杯杯灌著美酒，直到她癱在桌上，在外頭一直候著的玲瓏和翠喜才忙不迭跑進(jìn)來，一左一右地?cái)v扶了她，“主子，主子，您喝醉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沈?qū)庨]著眼喃喃念道。

    “主子您說什么？”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

    沈?qū)幓杌璩脸恋鼐従彵犻_眼，只覺頭痛欲裂，身子骨又似經(jīng)歷了一場(chǎng)奔波一樣。眼見床頂隱隱燭光，她一時(shí)竟不知究竟是白天還是晚上。她舔了舔干澀的唇瓣，想起身卻覺渾身無力，她呻吟一聲，干啞地喚了一聲，“水……”

    叫喚之后，她又不適地閉了閉眼。怎么感覺這一覺睡得好長好長，隱隱中還記得出現(xiàn)了萬福的臉……她自嘲一笑，做夢(mèng)真是無奇不有。

    一道黑影擋去了燭光，輕緩卻有力地扶起她的脖子，喂她喝了兩口溫?zé)岬乃?/br>
    強(qiáng)有力的力道讓沈?qū)幰苫螅窍㈤g傳來的龍涎香氣更是讓她無法置信，她慢慢地再次睜開眼。

    陰影下的俊臉赫然是廣德皇帝東聿衡。

    凝視著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她神情微變，晶眸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

    皇帝深深地注視著她，緊閉唇角不發(fā)一言。

    紅唇輕啟，想開口卻發(fā)不出聲來，她顫抖地嘆息兩聲，淚水自眼角滑落。

    東聿衡俯下身子，吮去咸澀的淚痕。

    太多的苦辣酸甜一齊涌來，沈?qū)師o法克制源源不斷的眼淚，東聿衡緊緊擁著她，熾熱的唇瓣貼在她的臉頰，不停地為她吮去淚珠。

    沈?qū)幙蘖嗽S久許久，直到眼淚似乎都哭干了，她才抬起軟綿綿的拳頭哽咽著打向東聿衡，一下又一下。

    皇帝由著她拍打。

    良久良久，他低啞地開口：“朕不能放開你，朕……放不開你?！?/br>
    “你入執(zhí)了……”

    東聿衡凝視著她，“朕……是入魔了?！?/br>
    沈?qū)幮闹蓄澏?，但她使勁搖頭，抵著他的胸膛顫抖地道：“我不要你，我不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