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由始至終都不動心的話, 是不是能更快樂些。

    但種種情緒漫上來又退下去, 他只余下唯一的情緒——

    “貧僧, 喜不自禁?！?/br>
    撇掉所有的顧忌。

    忘卻所有的后果。

    他心上的姑娘對他的戀慕給予了回應(yīng)。這何其慶幸。

    喜不自禁。

    衡玉耳邊反復(fù)回響這四個字。

    她甚至覺得她再也忘不掉了悟說出這句話時的神態(tài)。

    ——他背負著最禁忌克制的身份, 將最赤忱的心意捧到她面前。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并不會將人燙傷，反倒溫柔得讓她想落淚。

    可是她做不到像東霜寒那樣，試圖與佛祖、與蒼生搶這個人。

    為什么要拿一人的份量，與佛道、蒼生比重。

    這樣只會讓自己痛苦，也讓對方為難。

    她覺得東霜寒大抵輸在這里，而她則勝在這里。

    -

    衡玉有些倦了。

    她躺在了悟腿上，身體蜷縮著，肩膀上蓋著了悟的外袍。

    了悟幫她理順發(fā)梢：“糖葫蘆做好之后，都被貧僧吃掉了?！?/br>
    沉默片刻，衡玉問道：“好吃嗎？”

    了悟笑了下：“可能是貧僧哪個步驟做錯了吧，做出來的味道一般。”

    “噢……”衡玉點頭。

    “洛主?！绷宋蚝傲怂宦?。

    “怎么了？”

    了悟抿了抿唇，神情有些頹然。

    只是衡玉躺著，無法看清他臉上的神情。

    “只是想喊喊你的名字?！?/br>
    他拍了拍衡玉的肩膀：“不是說倦了嗎，閉上眼睛睡會兒吧?！?/br>
    困意原本已經(jīng)消退不少，被他這么一說，又慢慢泛了上來。衡玉扣著他的手指，把兩人交握的手放到臉側(cè)才閉眼睡過去。

    察覺到她的呼吸慢慢平緩下來，了悟繼續(xù)用指尖為她梳理發(fā)梢。

    這樣平和的時光，在他的生命里怕是已經(jīng)所剩不多。所以他連梳理個發(fā)梢的動作都做得虔誠而溫柔，仿佛這么一來，時間就能過得慢些再慢些。

    空靈而輕盈的腳步聲在這片靜謐的空間里響起，情女抱著雪白色毛發(fā)的小獸進入這片空間。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了悟臉上，似乎是想要從這個人身上尋找到一些熟悉的影子。

    但很快，情女就失望了。

    同為佛門之光，但了悟和虛樂兩人從相貌再到氣質(zhì)，都無一絲相似之處。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悟才將視線從衡玉身上移開。

    他雙手合十，聲音很輕：“情女前輩?！?/br>
    情女也下意識放輕自己的聲音：“她和你說過我的事情了？”

    “只是簡單提了幾句?！绷宋虻馈Ｋ每罩氖制藗€訣，屏蔽掉衡玉的聽覺，免得吵到她熟睡。

    了悟掐訣的幅度并不大，情女陷入自己的思緒里，并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她就地坐下，撫摸著小獸脊背上的軟毛。

    想了很久，情女才斟酌開口：“問心鏡是我創(chuàng)造的，秘境也是我的地盤，所以問心鏡上呈現(xiàn)的結(jié)果我都看到了。”

    了悟平靜點頭，似乎是不明白情女為何會提起這個話題，抬眼看向她。

    “我很驚訝。”情女的眼里帶著淡淡悵惘，“我絕對無法想到，佛門之光用情如此之深。”

    難怪在夢魘編織出來的幻境里，他們通關(guān)速度會這么快。

    這二人，怕是完全徹底沉浸到幻境中。

    了悟笑了下，沒說什么。

    情女抿了抿干澀的唇角，原是想要說些什么，但余光瞥了眼躺在了悟膝上的姑娘，袖子輕撫將她的聽覺屏蔽掉，免得她聽到接下來那番對話。

    -

    “你回答我?guī)讉€問題?！鼻榕f，“只要回答完這些問題，我就把秘境最珍貴的兩個傳承留給你和這個小姑娘?！?/br>
    了悟溫聲道：“前輩請說?！?/br>
    “如果你懷中的小姑娘中了化神期螣蛇的春.毒，必須要靠雙修才能保住性命……”情女顫抖著聲音道，“她就躺在你身邊，你會如何選擇？”

    了悟撫摸著衡玉發(fā)梢的動作一頓，平靜道：“貧僧不知。”

    “不知啊……”情女苦笑了下。

    回答不知，而非直接拒絕……這便是一位佛門之光的最大溫柔了吧。

    情女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那我再換一個問題，動心者如何成佛？”

    了悟反問：“有凡思之心的佛修，就不能成佛了嗎？”

    情女的聲音逐漸尖銳起來：“是嗎，不怕動情會影響了你修為的進展？”

    了悟眸光清澈，湛然若水：“洛主在貧僧身邊時，貧僧依舊誦經(jīng)禮佛傳道，佛法精進的速度更勝于在宗門里閉關(guān)苦修。”

    情女眼眶徹底紅了下來：“不怕天下人異樣的眼光嗎？”

    “貧僧與她之間隔著的，從來都不是世俗?！?/br>
    情女滿目頹唐。

    她像是終于愿意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一般，收斂起渾身戾氣。

    “原來如此?！?/br>
    得出這個結(jié)論，一時之間情女竟然覺得輕松不少。這萬年來她苦苦輾轉(zhuǎn)，卻又求而不得，總假設(shè)著沒有佛道，虛樂會不會傾慕于她?，F(xiàn)在這個假設(shè)終于從了悟口中得出了答案——身為佛門之光，要比尋常人更克制更緘默，但并非不會被打動。

    沒有動心就是沒有動心，即使沒有佛道阻隔，這個結(jié)果也不會更改。

    慢慢地，情女臉上多了幾分笑意。

    她的眉眼干凈得好像初冬的第一捧雪，這么微微一笑，那驚人的美貌便舒展出來。

    “聽你話中的意思，你似是不打算忘卻她？”

    始終緊閉著眼睛的衡玉，睫毛突然劇烈顫抖幾下，很快又重歸平靜。

    了悟垂眸瞥衡玉一眼，確定他施展的隔音咒還沒有失效，這才慢慢回答情女的問題：“貧僧突破結(jié)丹期后，就知曉自己遇到的劫是情劫?！?/br>
    “按照宗門的記載，想要度過情劫，必須先動情，再勘破紅塵淡忘傾慕之情。但這難道就是唯一的路嗎？貧僧想要自己求尋出另外的路。”

    情女詫異：“若是你求尋出另外的路，這樣應(yīng)該也算是兩全了吧?！?/br>
    了悟搖頭。

    她只是淺淺為他心動了片刻，明明有抽身而去，尋找另一位更適合她的道侶的機會。

    他怎么能自私地讓她留在他的身邊。

    這位姑娘至情至性，是灼艷的春光，是烈烈燃燒的火，不該被他絆住步伐。

    “……”情女注視著他，又默默低頭看衡玉。不知是否察覺出了悟心中的糾結(jié)，她逐漸沉默下來。

    許久之后，情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著嗓子道：“天生佛骨蘊含著佛門驚世大秘。雖然不知那是何秘密，但……也許會成為轉(zhuǎn)機也說不定。”

    了悟微微蹙眉，思索著她這番話。

    他心中似有所悟，卻沒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