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卻是個禍患，陸升將懸壺收入明黃梵文布袋中，才要邁出大門，卻見南來在門口探頭探腦，見了他頓時滿臉堆笑道：“我、我娘做了燒鴨，給嫂嫂送一只來。”

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詐，陸升皺眉問道：“南來，你又搞什么鬼？”

南來瞪著一雙清亮明眸，連聲道：“莫要亂猜，我我我我好得很。抱陽哥哥這是往何處去??？”

陸升道：“我有事去興善寺。”

南來一聲哦，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問道：“何時回？”

陸升失笑，見這小丫頭鬼靈精怪的模樣，不覺間也放軟語調(diào)，“不知歸期，何事？”

南來連連搖頭，笑得燦若桃花，提著裙擺就要跑，“無事、無事，我隨便問問。抱陽哥哥且去罷，告辭告辭?！?/br>
陸升忽然心中一動，揚聲將她喚住：“南來，云常兄初七當(dāng)真走了？”

南來后背僵直，隨即猛地轉(zhuǎn)過頭來，朝著陸升狠狠一瞪，柳眉倒豎，“走了！云常哥哥究竟如何得罪你了，你竟叫他再莫要入京？”

陸升見她當(dāng)真惱怒，先前存著的一絲疑慮也散了，苦笑著抬手摸摸鼻側(cè)，“……你、我、云常，三人青梅竹馬，南來，你信我，我斷斷不會害他?！?/br>
南來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彼膊煌懮嗾f，轉(zhuǎn)身便跑走了，來時去時，皆是風(fēng)風(fēng)火火。

陸升本待叫住她，多盤問幾句，只因這丫頭貿(mào)然來打探他的行蹤，十分可疑。只是南來腳程快，他又牽掛手里的懸壺，只得暫且放下此事，往興善寺去了。

抵達(dá)興善寺時，卻被知客僧告知，惠葉正隨同其師父作功課，他便先求見日光。知客僧得知這是少宗主的貴客，更恭謙幾分，笑容滿面道：“來者可是陸功曹？日光上師有命，若功曹到了，可直接去見他。日光上師就在后山明心堂?！?/br>
陸升問清路線，頷首謝過，騎馬去往后山，又順著山道繞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方才抵達(dá)明心堂。

興善寺對這位那揭羅宗未來宗主十分厚待，將整個明心堂劃撥給日光居住，明心堂修得威嚴(yán)堂皇，遠(yuǎn)處又有溪水環(huán)繞，景致十分清幽。陸升唯恐驚擾圣僧，提前下了馬，朝著紅柱黑瓦的明心堂走近?？拷箝T時，便有數(shù)名僧人走了出來，兩手合十道：“陸功曹，請進?！彪S即牽馬的牽馬，引路的引路，陸升只得入鄉(xiāng)隨俗，跟著走入大門。

穿過兩進院落、繞過假山石亭，方才邁入一間大殿中。

日光換了身淺白闊袖的絲綢僧衣，質(zhì)地柔軟順滑，頸間掛著象牙雕的蓮花佛珠，正盤坐在蒲團上，合目誦經(jīng)。大殿之中卻并無佛像，只垂著數(shù)十條彩色經(jīng)幡，地面鋪著厚軟的深紅波斯絨毯，經(jīng)幡層層疊疊間，隱約露出大殿最深處墻上高懸的一副彩色佛像。

陸升依言除了長靴，方才邁入殿中，木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寂靜空間中，便只有日光低聲念誦經(jīng)文的聲音。

這男子嗓音沉靜優(yōu)美，陸升雖然聽不懂，卻也能感受其中圣潔虔誠的心意，便肅然起敬，立在門口不動。

好在并未曾等候許久，誦經(jīng)聲漸漸止歇，日光睜開雙眼，朝著陸升看過來。

陸升心頭巨震，只覺這人好似通身籠罩在佛光之中，莊嚴(yán)璀璨，至高無上，令人陡然生出虔誠敬愛、匍匐跪拜的沖動來。

他方才多少明白過來，為何惠葉等僧人，但凡提起這位少宗主，總是恭敬非常，只怕眾位僧人敬的卻并非是他少宗主的身份，而是這份深植骨髓的佛性與明悟。

好在日光徐徐開口，打破幻象，才令得陸升未曾當(dāng)真跪下來。他柔聲道：“陸升，過來?！?/br>
陸升回過神時，長舒口氣，低聲道：“叨擾上師了。”便按日光手指處，面對面同他一樣盤坐在蒲團上，兩手捧著渡厄舟裝盛的懸壺，恭恭敬敬獻給日光。他一時間被日光佛性所震，竟半點不敢放肆了。

日光看他一眼，許是見多了這等變化，并未多言，只兩手接過懸壺，輕撫明黃底色上的黑色梵文，低聲道：“這魔劍中隱藏著真身不明的妖魔，幸而氣息微弱，故而在你身邊這許久也不曾當(dāng)真為害。只是長此以往、卻能令凡人神魂銷磨，有如行尸走rou，被妖魔所cao控。彼時要功曹殺人放火、燒殺搶掠，功曹也會覺著甘之如飴。”

陸升驚出一身冷汗，若當(dāng)真如此，他豈非就成了另一個耀葉，如何忍得？

他不覺扣緊手指，壓低嗓音道：“請上師救我?！?/br>
日光肅容道：“分內(nèi)之事。只是有一件事卻要先說清楚。”

陸升忙道：“上師請講?！?/br>
日光起身，抓著一條自房頂懸垂下來的赤紅經(jīng)幡，將懸壺仔細(xì)包裹其中固定住，一面打結(jié)一面說道：“你同這魔劍日夜同處，感染邪念已深，我將以那揭羅宗的大日如來滅惡凈世咒為你祛邪?！?/br>
陸升茫然道：“是。”

日光一撩衣擺，重又在陸升面前盤膝坐下，這一次卻坐得極近，膝頭彼此貼合，方才又道：“陸升，咒起時，心火叢生，擾亂神魂，你要竭盡全力克制。”

陸升仍是肅容道：“是?！?/br>
日光便兩手結(jié)印，橫桓胸前，垂目又道：“咒成時，百念紛擾，如心魔咆哮，只需從心之所欲，切不可克制。待得心火燒滅，自然魔念盡消?！?/br>
陸升懵懵懂懂，只得一徑應(yīng)道：“……是?！?/br>
隨后日光再不多言，再度低聲念誦經(jīng)文。

誦經(jīng)聲如泣如訴，如夏風(fēng)低徊，冬雪落盡，不覺間令人沉浸其中，心神皆靜、靈臺空明，仿佛天地間紛擾如雪消融，陸升合上雙眼，不覺間隨著聲音，沉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陸升突然被貿(mào)然觸碰驚醒，好似自云端跌落，落差之大，一時間竟難以回過神來。

日光仍是端坐蒲團中，兩手結(jié)印紋絲不動，好似化身佛陀，唯有薄唇開闔，猶若梵音清唱。

這大殿之中分明只有日光同陸升兩人，陸升卻察覺有一雙手自身后包抄而來，貼著他腰身摩挲片刻，徐徐滑過側(cè)腹，一只朝上、一只往下，皆往要害處探去。

第四十五章竹馬來（五）

陸升大驚失色，若非謹(jǐn)記先前日光的叮囑，只怕立時就要跳起來。

此刻卻兩手緊攥住衣衫下擺，深吸口氣，只轉(zhuǎn)動雙眸，往兩側(cè)打量，視線余光里，卻唯有赤橙黃綠各色綴著流蘇的經(jīng)幡靜靜懸垂，并無第三者在場。

然而那觸感卻分明切實，竟無視陸升衣衫隔絕，好似一只火熱大手徑直壓在陸升胸膛，掌心抵住左側(cè)突起徐徐畫圈摩挲，時輕時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