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

十多年的心血，總不能毀于一旦，當年族中老小數(shù)千條人命，堆砌成山，只為了保阿東。在阿西眼里，他的主子只有一個，除了阿東，旁人都可做他腳下的石，手中的劍，棋盤上的一顆子。

而這顆棋子，跌跌撞撞走了許久，久到自己也辨不清身在何處的時候，才敢停下歇息。

他實在是太累，陽光灑在身上，暖和得他微微有些晃神。裴云奕不知怎樣了，身中數(shù)刀，必然要及時救治，他心里覺得空落落的，很不安心。

黎素又餓又冷，渾身沒了力氣，在一處農(nóng)戶前停了，倒在他家場院的草垛上，這一刻，竟覺得不如就此睡去，一覺不醒。

肚子又隱隱約約有了動靜，他撫上去，溫柔地自言自語：“乖，不要踢我?！?/br>
仿佛能摸到那雙小腳的位置，他仰著頭，微微蹙眉，一邊摸著肚子，一邊同它說著話。

兩三天沒有進食，就算是鐵打的人，也受不了。

黎素藏在草垛后，等到天黑，留著一口氣不肯暈厥。不知道為什么，出來這些日子，他漸漸有了一些嗜血的沖動，一開始還勉強可以抑制，現(xiàn)在頭暈?zāi)垦?，四肢發(fā)軟，整個人快要飄起來，空蕩蕩的，那種飲血食rou的欲望就更加強烈。

他躲在草垛上聽那一家三口吃得正香，普通的農(nóng)戶，并不富裕，晚飯只有一鍋白粥，咸菜，配著蒸好的大白饅頭，不知道為什么，黎素心生羨慕，他倚著草垛，彎著身子抱緊了肚子，才覺得好一些。

怕驚動了農(nóng)戶一家，直到月亮出來，他們都睡下了，黎素才慢慢起身，撣干凈衣裳上的枯草，巡視一周，這戶人家的后院，養(yǎng)了雞鴨等家禽數(shù)十只。

黎素覺得自己越發(fā)像一個怪物，他也不明白自己是如何到了今天這個地步的。非人非鬼，行走在茫茫夜色中，好似一頭臨產(chǎn)的母獸，為了活下來，睜著猩紅的眼，一頭亂發(fā)，打著畜牲的主意。

被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地上已經(jīng)有四五只雞，全都撲棱兩下翅膀不動了，死得透透的，被喝干了血。

“??！……”

農(nóng)戶家的孩子七八歲的年紀，晚上起夜，看到了這一幕，呆了片刻，禁不住放聲大喊。黎素丟下手里的活禽，擦了擦嘴邊的血，食指靠近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孩子看到黎素，傻了許久，這樣好看的人，眉目像是一幅畫。該是個男人罷，可肚子卻大得很，就像他娘一樣，可娘是要給他生meimei……

這孩子的叫喊驚動了村里人，屋子里有了穿衣走動聲，大概是他爹娘吃了一驚，要出來一看究竟，遠處有人舉了火把，慢慢挨近。

黎素察覺到不妙，小孩開始撿地上的石頭扔他：

“怪物，壞人，偷雞賊。”

黎素知道此地不能久留，他是絕不忍心傷害孩子的，走上前捂住他的嘴，飛快點了他的睡xue，趁著人還未到，翻了院墻，從一條小道上逃了，因為不敢走大路，只好在稻田里穿梭，深一腳淺一腳，狼狽不堪。

第二日，集市上人來人往，絡(luò)繹不絕，餛飩李同燒餅王說著話，鍋里的湯滋滋冒著熱氣，發(fā)出饞人的香。

“哎呀，不好，又來了！”

老王眼尖，看到不遠處的黑衣人，三五十個，都配著劍，走到了城門口，正一個個盤問。

“這回不知又為了什么事?！?/br>
“唉，這年頭，生意難做?！?/br>
黑衣人中留下十人守著城門，其他人三三兩兩，各自分散，有人向這頭走來。

那挑選胭脂的佳人和鋪子里試衣裳的小姐們，都嚇了一跳，慌慌張張欲走不敢走。

“我問你們，可曾見過一個頂漂亮的男人，生了怪病，肚子有些大，愛吃生禽，愛飲生血？”

這一句話，問的餛飩李癱坐在地上，差點碰倒了身后的guntang湯鍋。

“不，不曾見過?！?/br>
那包子鋪前，坐了個衣著樸素，相貌普通的村婦，肚子微微突起，臉色黝黑，身邊還放了一擔剛采的芹菜，水靈靈的十分新鮮，想必是想趁著早市，賣個好價錢。

“是么？”一把刀架在餛飩李的脖子上，他閉著眼點頭：“句句屬實，絕不敢騙二位爺。”

“這個人，染了惡疾，先前一個村的人，都被他害了，若是見到，立刻來報。”說罷，展開手里的畫卷，畫上的人氣質(zhì)出眾，眉目含情，怎么看也不像個茹毛飲血的怪人。

眾人只得點頭答應(yīng)，又看后面來了人，追上那黑衣頭子，道：“剛收到信，天一教正在去往浮屠山的路上，主公已在那里等候多時，冥王讓我們不必糾結(jié)于此，支援主公要緊！”

第133章

修緣睡在臥房的外間，當中隔了一道琉璃屏風(fēng)，因明日一早就要趕路，蓮花生讓他在樓里歇息，一來方便，說走就走，二來若有意外，也可互相照應(yīng)。

修緣想起他說的話，與那日在樂坊鎮(zhèn)，馮七口中透露出來的，大致也能對的上，然而心里卻是百轉(zhuǎn)千回，郁結(jié)不已。他睜著眼睡不著，死死地盯著屋頂，忽然有一種心似浮萍，半生螻蟻的錯覺，不敢相信，更不能相信！

若是信了，便是對前二十年的遺忘和鞭撻。

無端卻想到秦遠岫，江湖上如今流傳的關(guān)于他的種種，不堪與恥辱，修緣只覺得比他自己的身世更離奇。從蓮花生以襁褓相要挾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跟天一教大概脫不了關(guān)系，只是沒想到，秦遠岫也未能幸免。

若他真是宋進的遺孤，說起來，宋進也是為了保護謝青夫婦，才客死異鄉(xiāng)，而謝青夫婦與他……修緣不敢再想，轉(zhuǎn)身面對著琉璃屏風(fēng)，卻發(fā)現(xiàn)上面有淡淡的黑影，筆走龍蛇，一點一點挪動。

他本是背對著屏風(fēng)的，忽然這一轉(zhuǎn)身，似把那黑影嚇了一跳，立刻便不見蹤影。

而屏風(fēng)后，蓮花生的手慢慢垂下去。他方才，以指尖游走在屏風(fēng)上，一點一點，一隅一隅，畫出一個人的輪廓，當真是病入膏肓，無藥可救。

修緣并未多想，閉上眼，卻覺得耳邊窸窸窣窣，癢得厲害，似有個毛茸茸的物件，順著側(cè)臉掃到了頸項間，睜眼一看，竟是紅狐貍！

一時間，五味雜陳，不知喜憂。

若一切如蓮花生所說，他與沈君聯(lián)起來騙自己，是為了讓他心中被愛恨糾葛，那又與這無辜可憐的小東西有甚么關(guān)系。

修緣想到此處，忍不住抓起紅狐貍的尾巴，將它倒提著放在自己身上，撫住毛團的腦袋，動了動唇，無聲道：“剛才的黑影，是你么？”

火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