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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掉半截。我怕我終生都在做一個夢,夢醒了,人也沒了指望。他還活著,我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已經(jīng)太晚。失掉了十多年時間,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年。而這些年,他就在我身邊,看得到我,我卻看不到他。白望川狠起心來,當真比誰都狠。而我之所以被他迷惑得死去活來,大概也因為,他把最柔軟和最狠絕的一面,都給了我。他像是風,春天拂面花開遍野,冬天刻骨如墜冰窟,我是捕風的人。我遇到他,正是第一次離開望川宮的時候。那年望川宮還不叫這個名字,我亦不知道原來山下,竟是這樣一副光景。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離世,后來跟著宮中四位長老練武,到了十六歲這年,他們在我正式坐上宮主之位前,給我設了三道關。我要獨自下山,如果成功,便可順利登位。只有通過關卡,我才能下山。一是機關陣法和謀略,我被困在半山腰的石洞中,洞前石碓樹影變換不停,洞中被水淹沒,深不見底,出去隨時會遭遇亂石砸面,在洞中同樣撐不了多長時間,水已經(jīng)快漫上來,到時一樣是死。我在一炷香時間里,解開了陣法,毫發(fā)無傷。二是對自己足夠狠絕。出洞之后,我餓極了,捉了山間野兔充饑,卻中了毒。運轉(zhuǎn)內(nèi)力,毒浸染至經(jīng)脈中,愈走愈快,只有將一身武功盡斷,才能九死一生。我沒有任何猶豫,當即便廢了一身內(nèi)力。不是沒有后顧之憂,四位長老中,若有一位存了異心,我恐怕是羊入虎口。這一次,我賭贏了,因為沒有后路,我向來對自己夠狠。四位長老后來將畢生功力傳給我,卻是不曾想到的,我武功精進更甚從前,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三是,殺了從小到大的玩伴。這于我而言是最簡單的。因為那個常常傾聽我苦惱的同齡人,亦會悄悄出現(xiàn)在我練功的地方。所以當他央我?guī)律降臅r候,我一刀便解決了他。沒有武功,但我有刀,他學到了我的一招半式,卻沒有學到我的冷血無心。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坐穩(wěn)望川宮宮主的位子。他們都說,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因為無牽無掛,所以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過了三關,我沒有回到山上,而是順勢下了山。沒有人阻攔我,或許長老們覺得,這于我來說,又是另一番考驗。我知道他們一直派人跟著我,暫時不理這些,我一個人走了很遠,名山大川盡收眼底,我把登位前的這趟遠行當做是給自己的犒賞。最終,我倒在姑蘇城外的小河邊。武功盡失,體力不支,春天漫地的青草蓋住了我的臉。一雙腳踩在我的臉上,然后世上最好聽的一句話飄飄蕩蕩傳進我耳中:“你是誰,怎么受傷了?”我不知道他如何將我背回湖心小筑的,我遠比他重,就算提了兩只手順著小道硬拖回去,也要費些力氣的。整片竹樓的清香讓我回神,我醒來的時候,他一邊搗著草藥,一邊對我笑。不久,他轉(zhuǎn)過身去,端了煎好的藥遞給我,又攤開掌心,給我看躺在他手上的三五顆楊梅:“你睡了一整天,喝藥吧,喝完了吃點梅子,就不苦了。”我喝了藥,其實不苦,因為練功的關系,我常常喝一些奇苦無比的湯水,包括藥人的血,又腥又稠,而他煎的藥,卻有一股奇異的馨香,是我從前不曾食過的。我喝完后,舔了舔嘴唇,眼巴巴地望著他,他大約以為我餓了,想了想道:“我捕了一條魚,讓阿福拿去洗了,還沒下鍋,你先吃這個吧?!?/br>他又把手里的梅子在我眼前示了示,我多餓啊,他竟不懂,手直伸到我面前來,那梅子被我含住了,那指尖也快被我舔個干凈。他看我的眼神,有點像看屋外的那只小花狗。第147章番外二九重云霄(二)我在湖心小筑度過的一個月,是一生中最安逸放肆的一個月。我的傷好得很快,只是因為第二道關卡的緣故,一身武功暫失。也是幸事,我與普通人無異,他察覺不出。湖心一周由竹林包圍,遮天蔽日,小筑內(nèi)清幽陰涼,是避暑的好去處。然而現(xiàn)在是春天,這人終日似無所事事,常一早潛入冰涼的湖水中捉幾條鱸魚,慢條斯理一行行去了鱗片,每半柱香時辰,就勾兌一次對面山上接下來的泉水,一層一層清蒸入味。有時候黎明前出發(fā),劃開蘆葦叢,撐著小船抵達對岸,上山采一整天草藥,回來的時候,天黑透了,他身后背著的麻袋也滿了。當天夜里,他便會不眠不休,一邊熬草藥,一邊在書上畫圈做批注。我真看不懂他,但我敵不過鱸魚的香,就連經(jīng)過他手的藥,也比從前其他任何人煎的都好聞許多。所以他端過來的東西我從不遲疑,總是一飲而盡。他的小筑二層從不讓人靠近,他自己也很少上去,我猜那上面一定排滿了醫(yī)書。他每做完一本古書的標注,就會親自放上去,間隔也不過十天左右。漸漸我發(fā)現(xiàn),他是不會武功的,身邊只有貼身近仆阿福一人。我猜他家世代從醫(yī),從出生伊始便在這一方小天地里自由喘息,不似我,一早就注定了刀尖上舔血的一生。但我似乎錯了。一天夜里,春風徐徐,卷著桃花的香味一陣陣襲進屋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這件事起于晌午,我吃完了飯無事可做,沿著湖邊走了一遭,想起每日此時,他總要煎好了藥送過來,今日不知何事耽誤了,便打算踱步到竹林對面的小廚房一探究竟。愈靠近,愈有清脆的水聲環(huán)繞耳邊,我站在一排小屋前,徹底移不開腳步。他赤身裸體,背對著我,用澡豆將身體一處不落擦過去。我透過木門的縫隙細細地看,他站在木桶里,背脊挺拔,身形頎長,蝴蝶骨尤其漂亮,優(yōu)美而突出,讓人禁不住浮想聯(lián)翩。此刻他右手執(zhí)了個木瓢,將水從頭頂一路澆下來,淋淋漓漓,所到之處,總有水珠貪戀他的rou體,不肯再走,所以片刻,他的肩上、后背、腰間、臀尖,都沾滿了濕意,水汽氤氳。我因此失眠了。過不了多久,卻聽到對岸傳來三聲急促的怪聲,第三聲之前,我已經(jīng)站在屋外,看到天空劃過一枚蔚藍色的焰火,緊接著,整個大地寂靜無聲,藍色雨點灑在沉睡的湖面上,很快消融不見。像是隔空傳信,就在此時,竹林竟悄無聲息開始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