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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煩著。我那個夫人,不是清流家的孩子嘛,總是防我,跟我不是一條心?!?/br>“她怎么?”“嫌我沒文化。嫌我爹是宋大人的人?!?/br>我想了想,也是。我和孟培仁都是宋元的學(xué)生,在張靜修他們眼里,國子監(jiān)早就烏煙瘴氣的了。孟諳諳寫了一會兒,我找到前幾屆的卷子副本給了他,他就走了。湯韞子久久不回來,我呆得無聊,就打算回家吃飯了。正收拾著,湯韞子回來了。我這人其實特別慫。我其實每天都不知道該和湯韞子說些什么。湯韞子穿深青的袍子,襯得他更白些。他彎彎眼,“趙大人,要走呀?!?/br>“是啊……要不……呃,一起吃飯?”湯韞子想了想,點點頭。啊,我是一朵煙花,我在天上。我跟湯韞子還有老相好兒一起吃了無數(shù)頓飯,大概他對他爸爸了解多少,對我就了解多少。但我還是沒有辦法像原來跟老相好兒吃飯一樣順順溜溜地跟湯韞子交流。我手抖我嘴瓢我握著筷子的手心里都是汗,我聲音顫巍巍地答湯韞子的每句話,比我考殿試的時候更認(rèn)真一百倍。湯韞子笑瞇瞇地像個大廚子,我則像是一塊本來很韌的牛rou,卻被他用刀背一下一下一下一下,從頭到尾都拍松。吃得差不多了,他一句一句灌得我醉醺醺的。我目光迷離,臉上發(fā)燙,腦子卻空前清醒。湯韞子也終于不再端著,他極無奈地嘆口長氣,話藏起來一半,“趙叔叔,您說……您怎么……”是啊……我怎么,我怎么……我緊緊閉上眼睛,再睜眼看他時,還是那個已經(jīng)醉了的趙叔黎。我傻笑,“我?我怎么了?”我真是個惡人,我的感情讓這個孩子困擾,讓他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壓力。我真是很過分啊。“韞子,你給我點時間?!?/br>湯韞子愣一愣,沒再繼續(xù)話題,只是指著窗外停著的轎子說:“趙叔叔,不曉得你還記得不。我七歲的時候你領(lǐng)我出去玩兒,然后,”他輕輕笑一聲,“然后我在你肩頭上,也是這樣,指著一個轎子說,誒趙叔叔你看,它好高啊?!?/br>“是啊……”我撂下酒杯,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入夜的青曲,遍地都是融融的燈光。那轎子沉默停駐,背后是對面米店更沉默的木制門板,以及兩盞隨風(fēng)搖搖的紅燈籠。那家主人可能回家了。我家里現(xiàn)在誰在呢?老混蛋趙季黎?還有傻乎乎的蔣煥?湯韞子也半醉,目光盈盈地看向我,“趙叔叔,您到底叫什么呀,是省錢的省,還是吾日三省吾身的省呀?”我剛想答,卻忽然明了,他這問題,并不需要我來回答。他說舊時光,說往日,說我的名字,說他爸爸,說我和湯翡的交情。說這些無非都是想告訴我,我是他叔叔,也只能是他叔叔。我其實很想辯白一句的,我喜歡你,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段長長的苦苦的單相思。我從沒奢求能和你一起生活不是?你又何必這樣非要把我這點念頭都斷絕了呢?夜風(fēng)習(xí)習(xí)吹進(jìn)了大堂,棚頂?shù)膾旒喸趧樱冶锏木埔苍谄痄艏y。就這樣吧。我記得我三十五歲上,喜歡了一個如意樓的小男孩兒。他是官宦人家出身的落魄子弟,也是像湯韞子這樣,一點兒一點兒也看不上我。不過他說得更透,他指著我鼻子罵我是讒臣。那一晚上我倆相對蠟燭坐著,我問他,他不說話,開口就是罵我。我也是從那時候知道,原來我在基層人民群眾心中這個形象已經(jīng)敗壞到了這種程度。我說你別罵了,你不累我也累了。他說不。我說那你繼續(xù)。又過了一會兒,他喝茶水潤嗓子的空當(dāng),我問他看沒看過,他沒作聲。我想世家的孩子大多從小都是在戲園子泡大的,不能不懂,于是就自作主張地叨叨。“里面有一段兒,武家坡。有幾句詞: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兩鬢斑。三姐不信菱花照,容顏不似當(dāng)年彩樓前?!?/br>他懵懵的,但很快又換上了那副恨恨的表情:“讒臣?!?/br>把我噎得夠嗆。我這人想得多,說得少。有時候還真想拉一個人好好絮叨絮叨這么多年的心事。那次真是我為數(shù)不多的真的想和外人說起我的想法,卻沒成想,那人并不懂我,也沒耐心聽我一個讒臣說話。也好也好。我望向坐對面的湯韞子,干澀地笑了笑,“叔叔啊……叔叔叫趙省,三省吾身的省?!?/br>他眉心動了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得家來,季黎和蔣煥正坐在院子里搖骰子。見我步子搖搖晃晃的,大概是想坑我點兒銀子,就趕緊叫我去玩兒。“我給你們當(dāng)裁判吧?!?/br>“才不,你老人家眼睛都花了。”季黎挖苦我道。“那你以后不要吃老人家家里的米?!蔽易哌^來坐下,“誒喲地真涼,”說完我順手抽過了趙季黎屁股下面的一個墊子,卻發(fā)現(xiàn)是我的枕頭。趙季黎看大勢不好,丟下他隊友就跑,但還是被我當(dāng)場抓獲,兜頭就是一枕頭。“哥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蔣煥快來攔住他??!”我嘴上叫囂著要打死他,手上卻沒用力,再加上是枕頭,就更是輕飄飄一下,也不知道趙季黎喊個什么鬼。蔣煥攤手:“哥哥你就打吧,我看他就是找打?!?/br>我對蔣煥投去贊許目光,也不知道天這么黑他能不能收到。“看看人家蔣煥!”“他坐的也是枕頭?。 壁w季黎繞著圈兒地跑,蔣煥脖子都快扭斷了觀看盛況。蔣煥舉手:“哥哥我坐的是季黎的!”月色如銀,光輝清冷又純凈。我實在追累了,躺在一旁的搖椅上看他倆搖。天色越來越深,四下里越來越靜。我感覺不到冷,腦子里亂哄哄地好像有一萬只鴨子在吵架,又好像有人在唱戲。一會兒是jiejie咱一片閑情愛煞你,一會兒又是水動風(fēng)涼水動風(fēng)涼夏日長。然后是上學(xué)時候先生點著我腦門兒說莫問平生意別有好思量,是那個小男孩兒罵我讒臣,是我高中狀元時候鮮衣怒馬游遍青曲,是帽檐上,我非要加上的一朵海棠。誒喲,不知不覺我都已經(jīng)四十四了。真快啊。岑如和湯翡因為我的關(guān)系也算半個朋友,聽說老相好兒不理我,岑如非常憂心,于是組織了一次我們仨人的見面。岑如風(fēng)雅人嘛,自然不會吃吃喝喝來解決。他領(lǐng)我倆爬山去了。青曲郊外有一座土包——名字我真是沒記住,大概是前朝有個什么大人物來這兒題過字——對這大人物是岑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