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如今，得知兒子并沒有在沉默中變態(tài)，而是在沉默中爆發(fā)，方鳩和梅妤星立刻感覺到事情不妙，快馬加鞭往家里趕。巧的是，他們和象舟是前后腳到家，象舟從京城回來后的第三天，方鳩夫婦就回到了燕南。

“主人，你可知道，原來班姑娘家里境況很好呢，是冀州的富戶。”

熟練地幫方凈染整理著書房里散亂的書冊，象舟興高采烈地說道。方凈染舒舒服服地斜倚在榻上翻書，榻下放了冰桶用來降溫，聞言嗯了一聲。象舟繼續(xù)說道：

“冀州很多人都知道班進(jìn)士家在十八年前丟過女兒，所以一找就找到了。班進(jìn)士的夫人和班姑娘長得可像了，一看見班姑娘，她差點(diǎn)哭昏過去，原來十八年來他們家一直在找女兒，搞得十里八鄉(xiāng)人盡皆知。他們還把屬下當(dāng)成班姑娘的夫君，差點(diǎn)不讓屬下走。費(fèi)了好大勁兒才解釋清楚。”

“你留下也不錯，”方凈染翻了一頁書，眼睛盯著書頁，“入贅做人家女婿，挺好的?！?/br>
“那可不成。屬下要是不在了，誰幫主人做事？”

“你還要給我打一輩子雜么？”

方凈染揉了揉額頭，合起書卷，“真是死心眼。我得給你說一門親事了，否則我一個人孤獨(dú)終老也就罷了，到時候身邊還得帶一個一樣孤獨(dú)終老的，還不知道誰埋誰?！?/br>
“主人怎可能孤獨(dú)終老？”象舟走到榻邊，緊張地看著他，“主人是不打算去找小世子了么？這事就這么算了？”

“不算了，還能怎么辦？等著淮南王妃給我個萬箭穿心？”

“主人，屬下一直以為你是敢愛敢恨、敢作敢當(dāng)?shù)娜恕！?/br>
象舟低聲說道，聲音里是壓制不住的氣憤，“小舒對你一片真心，你怎能說算就算了？再說，你難道沒想過小舒現(xiàn)在有多難過嗎？這一個月來，他肯定等著你去找他呢！主人若是不想去，屬下就自己去淮南王府！門外挑戰(zhàn)該放號了，屬下先行告退！”

一轉(zhuǎn)身，象舟丟下做了一半的事，就這么跑掉了。方凈染愣了半天，喃喃道：

“還是有點(diǎn)脾氣的嘛，也不是像湯圓那么好捏的……”

父母接到信真的回家來，方凈染并沒有多高興，反正該做的事他還是要做，方鳩早就當(dāng)慣了甩手掌柜，對兒子講了一番人生真理之后，就上萇樂瀚海閣看書練功去了。梅妤星知道除了有人覬覦自家藏書之外，肯定還出了別的事，但從方凈染嘴里打聽不出什么來，就去問象舟。她對象舟而言如同養(yǎng)母，象舟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這幾年來的事統(tǒng)統(tǒng)交代了一遍。梅妤星像聽那鼓詞講古一樣聽著，久久無語。

“照這么說，辛家的小外孫，是真心喜歡阿染?！?/br>
“正是?！?/br>
“阿染呢？又有幾分真心？”

“十分真心。”挺直脊背坐在梅妤星對面，象舟嚴(yán)肅地回答。

“他？十分真心？”梅妤星就差對著祖宗牌位指天發(fā)誓“這不可能”了。俗話說知子莫若母，表面光鮮亮麗的方凈染實(shí)際是個何等懶散無情的德行，她再清楚不過；然而，象舟也算是半個兒子，對方凈染更是知根知底，她也知道象舟是不會說謊的。稍微冷靜了一會兒，她扶了扶額頭，說道：

“叫他進(jìn)來，我有話要問?！?/br>
方凈染進(jìn)了母親的房間，請了安，坐下來等她訓(xùn)話。沒想到，梅妤星只是仔仔細(xì)細(xì)地打量著幾年沒見的親生子，半晌才開口：

“你也到了娶妻的年紀(jì)了。不，是早過了那個年紀(jì)了?！?/br>
“母親……？”方凈染很困惑。他的父母不是從來不管他的婚事嗎？方鳩明明說生子如他還不如絕后，不指望他給方家傳宗接代的。

“我和你父親，之所以對你放任自流，是因?yàn)橹滥銈兏缸有愿裣嗨?，成親之后也收不住心，不如讓你自己隨心所欲，緣分到了自然能修成正果。我們只是沒想到，你能隨心所欲這么多年?！?/br>
難道你們就不隨心所欲了？七年來只回過一次家的，難道不是你們？方凈染腹誹不已。梅妤星微微一笑，這笑容溫柔嫻雅，正是方凈染的笑容的原版。

“既然我們回家來了，就不能再不管你。給你成個親吧?！?/br>
五雷轟頂。真是五雷轟頂。

方凈染從母親的房中出來，整個人就像真的被雷劈過，惶惶然，昏昏然。他做夢也沒想到，突然間，自己就要成親了。梅妤星說她已經(jīng)有了人選，明日就讓媒婆上門送畫像。象舟抱著一筐蘿卜干從院中走過，見方凈染腳步虛浮，嚇了一跳，以為他病了，跑過來扶他，問他要不要請大夫。方凈染找回一點(diǎn)神智，擺了擺手，被象舟扶著在回廊邊坐了。

“主人，你這是怎么啦？可是天太熱了？屬下去廚房做個冰鎮(zhèn)酸梅湯可好？”

“不不不，不用酸梅湯?！狈絻羧久偷匦堰^神，“象舟，母親她說要給我成親。”

“哪家的姑娘？”

“不知道。明天送畫像來選，不外乎……那幾個人吧?！?/br>
“主人不高興？”

“有什么可高興的？突然要塞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給你，你會高興？”

“只要不太難看，知書達(dá)理，勤儉持家……”象舟認(rèn)真地想了想，“屬下還是挺高興的?！?/br>
“……”

方凈染覺得自己問錯了人，索性閉上嘴，也不說“問你不如問頭豬”了，站起來，快步向書齋走去。要是明天天亮之前還想不出辦法來，他只能一走了之，總之不能留下來和不認(rèn)識的人拜堂成親。走了幾步，他停下步子扶著柱廊，心里想的是舒聿。如果非要成親，他希望是小拾玉嫁過來，平時教他練練劍，逼他念念書，夜里肆意纏綿，白天一起刻雕版……對了，千萬別讓他給自己束發(fā)，否則遲早要去少室山找百濟(jì)大師混飯吃。還可以教他寫字，他的握筆姿勢總是不對，須得好好糾正。淮南王府請的西席八成都是些迂腐夫子，拾玉若是跟著自己，早就文成武就了。

茫然地想著，方凈染回到書齋，翻開管家送來的賬冊。累積了三年的賬冊，不知要多久才能看完。平時用心算就能加完的數(shù)字，今天卻怎么也加不對，方凈染只好起身找算珠。正打著算珠，四海堂前院傳來一陣喧鬧，方凈染喚了在門外伺候的婢女，問道：

“何事如此喧嘩？”

“回少爺，是淮南王府聽說老爺和夫人回了家，趕著補(bǔ)送喜帖來了，要請老爺、夫人和少爺明兒一起去喝喜酒呢。說是大喜事，給府里的下人們也分了喜果，所以鬧了些?！?/br>
算珠啪啦掉在地上，摔壞了桿子，珠子滾了一地。方凈染站起來，軒挺如長刀利劍的雙眉擰到了一起，黑琉璃似的眼珠籠上一層冰霜般的寒氣。回身從壁上取下用黑布包裹的化碧劍，他離開書齋，快步走到馬廄，牽出自己的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