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

徐遠書腦子里一團糟，踩著虛浮的腳步回了醫(yī)館。

徐老郎中看著徐遠書丟了魂一樣的走進房間，有些擔心，便跟了進去。

徐遠書三天兩頭的往客棧跑本就讓徐老很疑惑，今天看著他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約了林云歸出去，又沒有兩個人一起回來，心頭的疑慮更重了，便跟進了屋子。

徐遠書直挺挺的躺在床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徐老推門的聲音也沒聽見。直到徐老坐在床邊，出聲問道，才回了魂。

“你今天這是怎么了啊，哦不對，應該說是最近怎么了。”

徐遠書坐起來，說。

“師父，我……最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今天和他表白了?！?/br>
徐老有些驚訝，徐遠書自小就悶在家里習醫(yī)，慢慢也讓他學些琴棋書畫之類，徐老平時也是政策開明，徐遠書小時候乖巧懂事，知書達理，因而便任由他自由生長，從小到大他沒對哪家姑娘表現(xiàn)出過心動，本想著是個悶葫蘆，后來看他和林云歸走得近，本以為是找到了志趣相投的朋友，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也只是等著徐遠書自己和他挑明。

然而現(xiàn)在徐遠書內心的慌亂和不知所措都表現(xiàn)在了臉上，徐老看著他想起了還在學堂讀書時的自己。

“他說他也喜歡我，可他說，他是桂花樹變的，你說可笑不可笑，明明和人相差無幾，怎么能是個妖怪呢?！?/br>
徐老年輕時他是位游方郎中，遍走各地山野尋找藥材時，見的各類精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人與精怪的故事也曾聽過一籮筐。而此時他已經從剛才的震驚中緩了過來，決定做一次月老。

“這沒什么難以置信的，天下之大太過奇妙，世間萬物皆有靈性，投胎轉世，生而為人，但成了花草樹木飛禽走獸之類，若是修行，也是可化而為人的?！?/br>
“可我，還是有些不能接受。聽師父的話，像是知道我說的是誰了？”

“我把你從小養(yǎng)到大，你干什么我能不知道，不就是對面客棧那個林云歸嘛，你恨不得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在人家身邊呆著，都把我拉回來坐堂了?！?/br>
“我其實早就看出來了，就看你打算什么時候和我這個老頭子坦白。大約你是接受不了身邊突然出現(xiàn)一只精怪吧，哎到底是年輕沒見過世面?！?/br>
“師父從前做游方郎中，在深山里趕路時，救過一只獵人捕獸夾下的狐貍，當晚遇上暴雨在廟里歇息時，一個女子突然進來放下了一個包袱，說是感謝白日里救命之恩。包袱里是些干糧和一套衣物。”

“我也是從那時起才知道他們的存在，可惜那位女子說完話就走了，后來也只是遇見一些膽大的精怪會耐不住寂寞來和我說話，其實他們心地善良，對世間的好奇與渴望不亞于我們，時間久了我們并沒有什么分別，一樣生活，一樣作息，一樣食五谷，三教九流皆有之?！?/br>
“既然你已經忽視了你們同為男子，踏出第一步，就已經比師父好多了，我年輕的時候，哎不提也罷。”

“話說到這了，剩下的就該是你自己想了，既然你都已經和人家表過心意了，就別讓人太難過啊。”

說完徐老便離開了，徐遠書坐在床上，徐老剛剛的話雖然混亂，但也撥開了他心頭些許迷霧，他知道徐老大概下了很大決心才能接受自己這個決定，選擇來開導自己。

心頭實感慢慢撥云見日開，徐遠書心下已有了決定。

05

鬧元宵的戲臺搭了三天，林云歸也在客棧里懨懨的呆了三天，這三天里他沒看到徐遠書出現(xiàn)在醫(yī)館里，他自己也沒有出門，也許他不該在那個時候就突然告訴徐遠書的，他想到那時徐遠書的慌亂，越發(fā)難過了。

如果他被自己嚇跑了，那么自己也是時候離開這了，下一次再遇見喜歡的人，就不要再告訴他關于自己是桂花精的事情了吧。

林云歸這樣想著，心里越發(fā)難過委屈，打算出門散散心。

云水城幾乎所有的人此時都在城中看戲閑逛，林云歸除夕時掛在桂花樹上的燈籠依然亮著，燈籠下方多了一張字條，隨風飄著，他有些疑惑，便朝著桂花樹走了過去。

燈籠內的蠟燭被人換了新的，林云歸取下字條，看到上面寫著。

“你曾說好花當贈美人，那么不知月中仙子能否屈尊同在下共結秦晉之好。”

字條上的墨跡還未干，顯然是剛剛寫完就急匆匆拿過來拴上了，想來徐遠書還沒走遠，林云歸捏著字條緊張的四下張望，看到了躲在城樓拐角處的徐遠書。

林云歸站在樹下，等著徐遠書一步步向他走過來。

“我一開始其實很驚訝，我從沒想過有有一天自己會遇見一只精怪，并且喜歡上他?！?/br>
“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我和你相處的數(shù)月，后來我想通了，既然我喜歡你，你是人還是桂花精，對我來說都是無所謂的?！?/br>
“讓你難過了我很抱歉，所以你還愿不愿意……”

徐遠書沒能把話說完，因為林云歸忽然抱住了他，頭埋在他胸口，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

“那天放花燈前，我許愿說‘人妖殊途終有路，蒼天不負有情郎?！以撝x謝上天讓你還愿意和我在一起。”

徐遠書笑笑，抬手回抱住林云歸。城外桂樹下的一雙眷侶說著繾綣的情話，城里戲臺上最后一幕戲唱著有情人終成雙成對，給兩人連日來的煩悶與糾結唱出了圓滿的結局。

后來跟著徐遠書回了醫(yī)館的林云歸在他臥房的桌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畫，畫上是那天趴在柜臺上，一臉自豪的看著花燈的自己，畫邊題了兩行字。

云胡不喜見君子。

歸吾心處共剪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