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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耽美小說 - 故國三千里在線閱讀 - 分卷閱讀56

分卷閱讀56

    清晰,腦子還靈活。不像現(xiàn)在。

他略帶了些感嘆,和年少的惆悵,說,“他……大概是日軍撤退時離開了吧。”

凌陌白停了許久才接他的話,只是說,“他雖然不是為你而生,但大約也是為你而死了?!?/br>
方君禺頓住。

凌陌白又道,“那時候,雖然我離了上海,但他一直私自派人監(jiān)視我,大概就是萬一你和我聯(lián)系了,他好去找你——可那之后就沒了你的音信。再后來,日本投降,他本來說是要走的,可是怕你來找我,錯過去,就沒走,連姓也沒改?!?/br>
連姓也沒改。

沒改。

沒有……

“后來呢?”方君禺問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聲音已經(jīng)不像自己的了。

后來,其實不用問后來的。

凌陌白終究是沒親自說出口。清水,自然是不在了的。激憤的人民,未平息的怒火,不是死幾個日本人就能平息的。

方君禺拄著拐杖起身,倏地就淚流滿面。

他以為早就翻過去了的故事,就算不再鮮明,卻依舊在心底,深入骨髓。

那個姓清水名信一的半個中國人。

為了他荒廢了半生,然后無聲無息的死在這片土地上。

就像當(dāng)年在送他的筆記本的末頁里,寫的那樣——我不會離開/永遠(yuǎn)不會/也許有一天/我枯萎在墳?zāi)估?但我會在一直在你身邊/傾聽著/你的呼吸/你的心跳/安然/安然而又寧靜的/一睡不醒

三我姓王,叫王富貴,我生來就是要富貴的

他其實是不太記得那個叫王富貴的,之所以記起來,大概是療養(yǎng)院新來的實習(xí)生與王富貴同名的緣故。

他對名字已經(jīng)不再敏感,除了儲存在他腦海里的。最近這幾天,他聽著一直照顧他的小丫頭(很抱歉,他年紀(jì)已經(jīng)大了,記不太清那些名字了)叫著王富(福)王富(福)的,于是輕易喚起了他已經(jīng)生銹的記憶里的那個人。

說起來,他見過王富貴幾次,在心里無數(shù)次的鄙視過那個人,但直到最后的最后,他忘不了那人咧著嘴笑著說,我叫王富貴,生來就是要富貴的。

他笑的時候,臉上的rou一聳一聳的,配著那亮晶晶的眼睛和格外歡快的帶著幾分猥瑣的語氣。

王富貴。

那是他在離開哈爾濱之前,王富貴以如同現(xiàn)今影視中典型的漢jian狗腿翻譯官式的形象出現(xiàn)在眾人的面前。

只不過王富貴并不是翻譯官。

他是警察廳的……

警察廳的……

哦,對了,也是警務(wù)科的。

而且,他認(rèn)識他的時候,他叫王富。

王富貴微胖,本來一副老實忠厚的模樣被他給毀得亂七八糟,那時的他就像一只討厭的蒼蠅,嗡嗡的叫喚著,逢人就叮,不管香臭,一定要撲上去囂張一翻,然后張牙舞爪的離去。

那時王富貴特意針對他找過不少麻煩,而源頭就是副科長的女兒。

正當(dāng)年華的少女,長相中上,而且有著上好的家世,且本人性格又開朗活潑,雖然不夠溫柔歸順,但也的確算不上是潑辣的。

那時候王富貴也跟在那位女士身后大流口水,只可惜,就算最后女兒無人可嫁只得選擇備用中的備用的方君禺,也不會選擇王富貴這個三十來歲的又矮又肥、好色貪財、胸?zé)o點墨、毫無志氣一身軟骨頭的男人。

但高子均怎么想是高子均的事,王富貴怎么想是王富貴的事。

縱然高子均再看不上王富貴,也不能阻止他對著高小姐的背影想入非非。

王富貴老是在酒桌上吹噓高小姐是怎樣的對他高看一眼,連高子均都對他青睞有佳,每每被人嘲笑時都頂著喝得通紅的大臉大著舌頭上句不接下句的證明自己是有多么的青年才俊。

最出名的一句話就是,“我一定是要富貴的,是要娶一窩媳婦生一窩兒子的?!?/br>
一直以來,在百姓的心里,王富貴是個不大不小的禍害,而在這些所謂的上等人或者是上等人養(yǎng)的狗的眼里,王富貴是個笑話。

一個每每看來就開懷的笑話。

而在方君禺的眼里,王富貴就是典型的可憐而又可恨的存在。

可憐而可恨。

那件事發(fā)生的時候,是1944年的春天。

哈爾濱的春天來得太遲,那時是五月,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過著,有關(guān)于刺殺日本高級軍官的計劃還在如火如荼的進(jìn)行著。

方君禺沒有受過什么正規(guī)的訓(xùn)練,一直都是在為主要人員做幫襯,這次也不例外。

至于動手的人,連方君禺都不很清楚他的切實身份,暫時稱他為X先生。

方君禺得到的命令就是接應(yīng)X先生。

一切事情都在計劃以內(nèi),舞會里的男男女女都已經(jīng)在音樂聲中起舞,方君禺紳士的邀請了一位淑女與他共舞,一面觀察著形勢。

就按照安排好的一樣,在舞會接近□□的時候,方君禺假裝身體不適,順利的離開了現(xiàn)場。一刻鐘以后到達(dá)預(yù)定地點。

和他一起的人是一位相當(dāng)有經(jīng)驗而且值得尊重的中年男子,方君隅只知道他姓馮,大家都叫他馮先生,他因為之前受了傷,然而起色一直不大才暫時留在這里休養(yǎng)的。

接下來的事情沒有預(yù)料中的順利,X先生在得手后因受傷暴露,為了組織不被發(fā)現(xiàn)并沒有向預(yù)定地點出發(fā),而是在逃跑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無路可逃而飲彈自盡。

后來的后來,方君禺意外的得知了那位X先生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也得知了X先生真實的姓名。

X先生叫王富貴,比他的化名多了一個字。

王富貴在死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你們記得老子叫王富貴,老子下輩子是一定要富貴的?!?/br>
后來的后來,這些讓人唏噓的記憶都淹沒在了那些舊年舊事里,那些在擋案沒有記載的人慢慢的也成為了記憶中的無名氏。

時間是最偉大的工程師,它創(chuàng)造了一切,又慢慢的讓這一切化為虛無。

那么那么多的,曾經(jīng)銘刻過的人和事,也慢慢的在歲月的燃燒下化成了灰燼。

曾記否。

曾記否。

舊年,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