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的官場規(guī)則。

    可是人人都蒙上眼紗，汪大夏和監(jiān)視的錦衣衛(wèi)們就是火眼金睛，也看不清出入之人的長相啊。

    有詩云：“短短一尺娟，占斷長安色。如何眼底人，對面不相識”（注1）。

    戴上眼紗之后，就是晚上同眠共枕的夫妻站在對面，也夠嗆能認得出來彼此來，何況要從無數(shù)個蒙著眼紗的路人中把綁架魏采薇的車夫認出來呢？

    所以汪大夏幾乎沒有機會穿女裝、戴他喜歡的珠翠紗花，因為這種天氣穿著男裝蒙著眼紗，晉王府的人都不知道他是汪大夏。

    當(dāng)然，汪大夏也認不出兇手，大家都成了睜眼瞎子，每天都在朦朧的眼紗里看著模糊的世界。

    汪大夏在各個蹲守地點吃了幾天風(fēng)沙后，垂頭喪氣的找陸纓，“頭兒，這活在風(fēng)沙天根本沒法干，兄弟們在外頭監(jiān)視，風(fēng)吹日曬還要受凍吃灰，一個個咳嗽起來，吳小旗昨晚還發(fā)燒，聽說肺都差點咳出來了。”

    “何況這幾天風(fēng)沙大，人人都帶著眼紗，甚至面衣（就是口罩），兇手走在面前也認不出，即使遇到輪廓相似的，我們總不能強行揭開嫌犯的眼紗看他長什么模樣，這樣就打草驚蛇了?！?/br>
    這的確是個問題。

    陸纓看著灰蒙蒙的窗外，到了深秋，沙塵遮天蔽目，看不見太陽，如果沒有打更人敲梆子報時，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時辰，好像只有黃昏和黑夜這兩個時候。

    “這次老天爺不給面子啊?？磥硪鹊蕉煜卵?，冰雪把沙塵蓋起來，就不會被風(fēng)吹得揚沙滿天了?！?/br>
    冬天天寒地凍，但是空氣反而變成干凈澄澈起來，只有狂風(fēng)天才會從漠北吹來些許沙塵，比深秋天天都是揚塵天要好得多。

    汪大夏說道：“按照往年，怕是要再等一個月才能下雪，難道要等一個月？”

    陸纓果斷下令，“那就再等一個月，魏大夫住在我家里，暫時性命無虞，兄弟們每天這樣喝摻著風(fēng)沙的西北風(fēng)，徒勞無功，還把身體熬病了?，F(xiàn)在除了有店鋪做幌子的暗哨，其余在外頭蹲點的都撤了吧。”

    陸纓護短，愛惜手下，不會貪功而不顧手下人死活。

    汪大夏照辦，把手下召回修整。但是他本人并沒有退出，去了正陽門外一條街，專門批發(fā)零售眼紗的鋪子里進了一批貨，扮作貨郎，還租了一個獨輪車，打起一個眼紗的幌棋，專門賣眼紗，每日推車獨輪車，在晉王府的房產(chǎn)田莊等地轉(zhuǎn)悠，守株待兔。

    原因也很簡單：路人只有在購買新眼紗的時候，才會主動解開舊眼紗，試戴新眼紗，這樣貨郎汪大夏就能看清楚客人的相貌。

    這是個笨辦法，幾乎完全靠撞大運。但是汪大夏擔(dān)心魏采薇安全，一心想早日把綁架她的兇手找到，被動的等待下雪天不是他的做事風(fēng)格。

    外頭風(fēng)沙大，他在上面戴著眼紗，鼻梁上還蒙著面衣，幾乎把整張臉都蒙起來，頭發(fā)包裹著黑色頭巾，早上出去的時候頭巾是黑色的，晚上回來的時候，頭巾都變成灰白色，至少能抖出二兩灰塵來。

    并且汪大夏每天都從汪府下人進出的后門偷偷遛進來，還要陸纓保密，不準告訴魏采薇，怕她擔(dān)心、阻止他用守株待兔的笨辦法。

    汪大夏每次都是把自己洗的干干凈凈，才去見魏采薇等人。

    這下使得陸纓對汪大夏的看法大有改觀，對陸炳說道：“我一直以為他只曉得投機取巧、油嘴滑舌，沒想到他還肯下一番苦功夫。我還是小瞧他了?！?/br>
    陸炳卻對此有相反的看法，“此事完全可以交給手下去做，他卻要身體力行，所謂慈不掌兵，他將來可能會是個優(yōu)秀的探子，但不適合當(dāng)殺伐決斷的大官或者將領(lǐng)。他在錦衣衛(wèi)快半年了，但他的心居然比我初見他的時候要柔軟?！?/br>
    “我錦衣衛(wèi)的名聲在京城幾乎可以止兒啼，當(dāng)初他以北城四害的紈绔衙內(nèi)名聲加入錦衣衛(wèi)，現(xiàn)在卻變成了有同情心、關(guān)心別人的好人，錦衣衛(wèi)居然把一個黑炭般的紈绔洗白了?！?/br>
    陸炳能夠有今天的地位，絕對不是一個仁慈的人，憑著智慧和手段，在灰暗的邊界里游走，亦正亦邪，好事壞事都做過。他最初以為汪大夏是同類人，所以悉心培養(yǎng)他，可是他好像看錯了，或許受到了陸纓的影響，汪大夏越來越仁慈。

    其實陸炳并沒有看錯。上一世的汪大夏歷經(jīng)磨礪，的確成為了另一個陸炳，殺伐決斷，當(dāng)了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東廠廠公，在灰色地帶游走，最后還能帶著妻子魏采薇全身而退，得以善終。

    這一世，魏采薇不僅保住了汪大夏的根，還改變了他的性格，讓他在十四歲之后，依然是個眼神清澈的少年。

    陸纓堅持自己的想法，“仁慈不是弱點。什么慈不掌兵，都是老掉牙的說法。一個人拿起武器，苦練武藝，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保護想要保護的東西，小到保護一個人，大到保護一個國家，對自己人仁慈有什么錯？我覺得汪大夏比以前好。”

    陸炳嘆道：“我還想著好好培養(yǎng)他，給他把路鋪平了，將來他能接替我的位置。有他當(dāng)保護傘，你，還有整個陸家的日子都能好過一些，現(xiàn)在的汪大夏已經(jīng)不是最好人選了。”

    陸纓說道：“如果要坐在這位置就要變得冷漠無情，無視手下人死活，還不如不當(dāng)。”

    陸炳說道：“榮耀背后本來就是孤獨，你外冷內(nèi)熱，即使是個男孩子，也無法繼承我的位置?！?/br>
    “哼，頑固，我才不稀罕?！标懤t拂袖而去。

    汪大夏在宵禁之后回到汪府，用了五桶熱水，才把身上的塵土洗干凈，他擦干頭發(fā)，陸纓來了。

    陸纓剛剛和父親爭執(zhí)，心下不快，隔著門聽見汪大夏的咳嗽聲，敲了敲門，“我給你帶了清肺的湯藥?！?/br>
    汪大夏開門，陸纓和沙塵一起進來了，汪大夏猛咳起來。

    陸纓立刻關(guān)門，將食盒放在案幾上，拿出一壺藥，“吸了一天塵霾，趕緊喝了它?！?/br>
    汪大夏對著壺嘴咕嚕嚕喝藥，覺得從咽喉到肺一片清涼，不咳了，說道：“也不是一無所獲，我今天生意不錯，賣了五十幾片眼紗，我將來要是不干錦衣衛(wèi)了，還能當(dāng)貨郎養(yǎng)活家人?！?/br>
    汪大夏強打精神，苦中作樂，還問陸纓，“魏大夫今天身體如何？要她千萬別出門，滿嘴風(fēng)沙，太嗆人了?！?/br>
    陸纓說道：“今天宮里派人來接，尚貴人征召她進宮，還沒回來，看來被尚貴人留住了?！?/br>
    “尚貴人？”汪大夏驚道：“和我一起玩煙花的那丫頭這么快就升了貴人？”

    陸纓警告他，“尚貴人正得寵?；噬媳揪拖才瓱o常，要是皇上知道你和她孤男寡女，單獨相處玩煙花，你輕則被貶，重則被殺。”

    汪大夏說道：“我有分寸，也就和陸統(tǒng)領(lǐng)私下說一說?！?/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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