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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衣衛(wèi)加強了對裕王府的監(jiān)視,要求每天都要上報。 除了裕王一家子的一舉一動,汪大夏干脆連守衛(wèi)裕王府的校尉吃了什么夜宵都寫進密報里, 先送到陸纓那里過目。 陸纓打開厚厚一摞密報,后面還貼著一張今天裕王府采買菜蔬的單子,密密麻麻的看的頭疼, “你不用寫的這么詳細吧,看完這些流水賬得半天?!?/br> 汪大夏說道:“越是這個時候,就越要避嫌。裕王已經(jīng)將自己軟禁在王府里,大門不出, 二門不邁,就怕有人栽贓陷害?!?/br> “拿去給朱指揮使?!标懤t匆匆翻了翻,合上密報,“裕王自有分寸,他從來就沒有爭過什么。倒是李皇親那邊,你得盯緊了,千萬不要讓爛賭鬼再生事??蓜e再出現(xiàn)上次玉觀音的幺蛾子?!?/br> 汪大夏說道:“我們的人就在李皇親宅,每天換三班,不舍晝夜的貼身‘保護’李偉,上廁所都一起去?!?/br> 陸纓說道:“辛苦了,忙完這一陣,給你放個長假,你安心回去和魏大夫結(jié)婚。” 嘉靖帝的身體狀況很不好,不僅如此,他還拒絕不顧太醫(yī)院的勸告,天天吃道士們獻上來的“仙藥”,把仙丹當藥吃,正經(jīng)的湯藥拋到一邊。 太醫(yī)們苦勸無用,還被皇帝訓斥,就紛紛閉嘴,不敢開藥了——萬一吃死了,就要給道士們背這口黑鍋。 道士們?yōu)榱撕弪_怕死的老皇帝,要他相信玄術(shù)能保命,紛紛制造各種“祥瑞”,將一顆黃靈芝粘在宮殿柱子上,嘉靖帝就改名為“玉芝宮”,還告祭太廟——他連親孫子孫女都沒有賜名。 道士們又在老皇帝的書桌和床上放仙丹,謊稱是上天所賜。這些鬼把戲尚青嵐不相信,但是老皇帝堅信不疑,還要百官進賀表,尚青嵐見老皇帝瘋魔如此,不敢觸龍鱗、逆圣聽,隨便道士們折騰。 皇權(quán),這種高度集權(quán)的龐然大物,當掌控者只愿意相信他相信的、看到他想看到的、聽到他想聽的,把所有反對的聲音都當成“總有人想要害朕”時。 那么,周圍的一切就會順著他的心意,只呈現(xiàn)出他想要的。而這些又證明了他的做法是“正確的”,用謊言來證明幻想,幻想就變成現(xiàn)實。 嘉靖帝以藩王之身繼位,十六歲就坐穩(wěn)皇位,三十多年不上朝還能牢牢掌控皇權(quán),所有人的都是他的棋子,卻在人生最后的時刻像個傻子似的被道士們愚弄,相信天降靈芝、天賜仙藥這種拙劣的謊言,諱病忌醫(yī),迷信丹藥,不僅不能長壽,還加快了自己的死亡。 所以,除了嘉靖帝本人,所有人都覺得嘉靖帝命不久矣,無藥可救,都在等待那一刻的到來。 汪大夏也在等,不過他希望這一刻晚點來,他和魏采薇的婚期依然是十二月二十七日,只是因守三年孝期,推遲了三年。 汪大夏雙手合十,對天祈禱,“希望老天保佑,皇上至少能夠過了這個年。” 否則,守完家孝守國孝,啥時候能夠結(jié)上婚啊,他今年二十一,魏采薇都二十五歲了! 從十四歲就開始盼著這一天,我太難了。 臘月初九,正是奶兄陸炳的祭日。嘉靖帝心情不好,對著陸炳的畫像傷神。他年老體弱多病,又拒絕治療,把丹藥當飯吃,吃藥之后亢奮,皮膚發(fā)紅,鶴發(fā)童顏,有仙人之態(tài),好像康復(fù)了。 但藥效一過,立刻萎靡不振,躺在床上的時候,連被子都覺得重,壓得他呼吸困難,就又取了藥丸來吃。 反復(fù)如此,身體就被掏空了,只剩一副皮囊。 有藍道行凌遲處死的前車之鑒,所有道士都不敢在陸炳的祭日這天獻藥。嘉靖帝對著畫像靜坐,回憶和奶兄的往昔歲月,耳邊只有窗外北風呼嘯的聲音。 嘉靖帝在蒲團上打坐,連坐都坐不穩(wěn),身上無處不痛。道士們不敢在陸炳祭日獻藥,但是嘉靖帝還有不少“存貨”。他打開藥匣子,用冷水服了一丸。過了一會,感覺沒有多大的作用,還是疼,又連服了兩丸。 三顆藥的藥性散發(fā)出來,一股熱流從丹田注入五臟六腑,驅(qū)趕疼痛,嘉靖帝覺得身上發(fā)熱,就脫去了外袍,連束發(fā)的竹冠都覺得扯著頭皮,就把竹冠摘下來,披頭散發(fā),灰白的長發(fā)垂到腰間,終于舒服了。 恍恍惚惚,嘉靖帝聽到馬蹄聲,推門遠眺,一個人身著雨披,頭戴紅氈帽,騎著快如閃電的汗血寶馬疾馳而來。 正是奶兄陸炳。以前嘉靖帝召他進宮議事,無論什么節(jié)慶,天氣,時辰,甚至半夜,只有皇帝傳召,陸炳定然會立刻趕到,風雨無阻。只要奶兄一來,什么棘手的事情都能解決,什么危機都能度過。 嘉靖帝不顧外頭的風雪,跑了出去,那一刻,衰老和病痛都消失了,白發(fā)、皺紋、駝背、老寒腿、松弛的皮rou等等也都不見了,變成一個黑發(fā)紅唇、皮膚水潤的青蔥少年郎。 他還是那個湖北安陸的十五歲小藩王,最大的夢想就是什么時候能夠走出藩地,去看看外頭的世界。 兩人在大雪紛飛的宮道下相遇,陸炳在汗血寶馬上伸出手,“殿下,我來接你回家?!?/br> 這是個夢吧。湖北安陸的獻王府是嘉靖帝少年時一直想逃離的地方,到了暮年,卻是他最想去的地方。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注1) 嘉靖帝握住了陸炳的手,身體騰空而起,坐在了陸炳身后,像往常一樣,緊緊摟住了奶兄的腰。 陸炳策馬揚鞭,一日千里的汗血寶馬如風馳電掣,跑著跑著,馬蹄下冰冷的積雪慢慢變成安陸的稻田,空氣中是淡淡的稻香,大雪天變成了夏天的夜,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四處都是綠光閃閃的螢火蟲。 嘉靖帝伸手一抓,螢火蟲在拳頭里閃耀,從手指縫里透出綠色的光芒。 陸炳問,“殿下抓了幾只螢火蟲?” 嘉靖帝松開手,三只螢火蟲從掌心里飛出去了。少年嘉靖帝和陸炳一起跳下馬去追螢火蟲,追著追著,他們從少年變成了兩個幼童,互相往對方臉上糊泥巴,糊成了兩個泥人…… 司禮監(jiān)掌印太監(jiān)黃錦許久都沒有聽見里頭嘉靖帝叫人,也不敢打擾,等到了中午,該吃飯了,還是沒有動靜。 不能讓皇帝餓著,黃錦斗膽推門進去了,看見嘉靖帝只穿著一件單衣,披頭散發(fā),連鞋襪都脫了,就像過夏天似的,仰面躺在蒲團上。 這一幕黃錦司空見慣,服藥之后,身體發(fā)熱,皮膚敏感,觸之即痛,需脫衣送發(fā),以發(fā)散藥性。 黃錦趕緊扶起嘉靖帝,“皇上,地上冷。” 但這一次,嘉靖帝沒有任何回應(yīng)。黃錦意識到了不對,趕緊叫太醫(yī)。 太醫(yī)們對嘉靖帝的病情束手無策,油枯燈盡,神仙難救,都不敢放手去治療,怕?lián)熑巍?/br> 內(nèi)閣首輔徐階把所有道士獻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