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的茶，你主人沒眼色，你也沒有？”

侍從唬得只差沒哭出來，還好他不是那沒心眼的，上的茶溫溫的，不至于燙口，否則這兜頭一潑，還不得燙下一層皮來。

暮守一趕忙才叫人去看看冰窖有沒有冰塊，叫冰一壺梅子茶送來，李圣平揮手制止他：“免了，你收拾東西，立刻跟我走——算了你別動，讓他們收，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跟我走?！?/br>
“是，元馬上去?！蹦菏匾晦D(zhuǎn)身就吩咐蘇大鵬收拾必要的物件。

李圣平又道：“你們仔細(xì)點(diǎn)收拾，把你主人今天送來的全都收好，還有那三匹馬，弓箭刀槍，都帶上，蘇大鵬、賀方、王大夫跟著走，其他人留下看房子。暮守一，你給我記住了啊。以后我到哪，你就你跟到哪，沒有我的命令，不準(zhǔn)離開我半步！我做太子，你就住東宮；等我登基繼位，在長安你就住宣政殿，在洛陽你就住甘露宮。將軍府賜給你，是給你長面子用的、是擺給別人看的，不是真給你住的，你要鬧脾氣，過來小住一兩日，我只當(dāng)回娘家住三兩天，孤寵你，隨你去；長??？門兒都沒有！記住了沒？”

“……元記住了。”

“那好，走，回家。”

“哦。”

李圣平一頓數(shù)落舒了心，不等暮守一收拾好行李，直接帶人回東宮了。

李圣平叫人重新準(zhǔn)備晚膳，之前冷掉的就賞給東宮的侍從宮女了。

老皇帝在李圣平到達(dá)長安之前就把東宮整修了一番，陳設(shè)也征求了李圣平的意見重新布置好了。但是并沒有安排侍從和宮女。用人方面，老皇帝全部甩手讓李圣平自己安排以避嫌。

李圣平早知道老皇帝身邊沒幾個人，根本拿不出手，自己要用的人必須得自己準(zhǔn)備好，所以已在上京路上買了些下等的奴仆，又接手了江南幾州的良家女子，合計(jì)侍女四十八人，侍從九十人，至于侍衛(wèi)親隨自有原來的私兵，是更早就挑選好了的。

現(xiàn)在廚房里使喚的廚子，就是從李圣平的家鄉(xiāng)鳳州請的，一手家鄉(xiāng)菜，做得十分地道。

芫荽雞湯，煮葵菜，八寶排骨，釀豆腐，漬薤菜，魚膾配的芥末和醬，清蒸鱖魚，花雕醉雞，上湯干絲，還有長安的時令菜炙烤羊扇、黍rou團(tuán)子；配的雕胡飯，粳米粥，雞湯面、雞湯餃子。

食具都是相當(dāng)精致金銀器皿，一向粗手粗腳慣了的人，也不得不把手上的動作放得風(fēng)雅些。

李圣平今天氣也氣飽了，然而瞧著暮守一埋頭苦吃的樣子，忽然覺得自己這頓火發(fā)得很沒意思。

暮守一哪里知道他發(fā)火是因?yàn)槭裁茨兀?/br>
估計(jì)到現(xiàn)在他還以為是因?yàn)樗麤]聽懂他的吩咐私自安排了住所，所以他才生氣。

自作主張，的確讓他不高興，然而他更加生氣的其實(shí)是……他完全沒有聽進(jìn)去他的話。

他說要他陪一輩子的話，暮守一沒聽懂。

沒懂就沒懂吧，人還在他身邊就好。他就不信了，上輩子對他那樣壞，他也不曾反抗、不曾離開，這一生他待他好，他還能跑了？

李圣平填飽肚子，看暮守一還在和羊肋奮戰(zhàn)，干脆整個人挪過去，揮退侍兒，在暮守一的目瞪口呆中，慢條斯理地給他挑起魚rou來：“你看我做什么？啃你的烤羊rou去，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虐待你連口飯都沒管飽?！?/br>
暮守一急著咽下羊rou找水喝，差點(diǎn)被羊rou噎死。

李圣平笑瞇瞇地遞過去一杯甜漿：“慢慢來慢慢來，羊rou管夠，不夠我叫廚房再烤一扇來?！?/br>
“夠……夠了……”暮守一對著那杯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想道謝吧李圣平還在他身邊坐著，一只手按在他肩上，不道謝吧……李圣平是他主公是太子，他個做下屬的總不能愣著等李圣平給他端茶送水吧？

李圣平將筒杯塞進(jìn)他手里，繼續(xù)給鱖魚剔刺。

雪白的魚rou，深色的醬汁，碧綠的蔥花，怎么看都叫人食指大動。

李圣平將剔好的魚rou分出一半來給暮守一，暮守一終于得了機(jī)會道謝，李圣平不甚在意，挑起一片膏肥的魚肚吃了，擱下烏牙箸，道：“真懷念啊……”

暮守一瞪圓雙眼看著他。

“你忘啦，就咱們家家變那年，城里糧絕，終于被你從死人堆背出去，我們兩個，還有長定那小子，吃到的第一頓飯，就是蒸鱖魚。雖然戰(zhàn)場上條件不好，魚又小又不新鮮，廚子技術(shù)也很糟糕，可那是我這輩子吃過的最好吃的一條魚?！?/br>
暮守一臉上泛紅，李圣平口中那個技術(shù)糟糕的廚子就是他。那些年……真的很艱辛，主公……真的很厲害。反賊勾結(jié)倭寇攻打鳳州治所豐山城，致使主公親族盡亡，主公那年才剛剛長大，能忍住悲痛，自己召集人手反殺平亂，為父母報(bào)仇，抵擋其他藩王的謀算……太不容易了。

李圣平懷念了一陣，把剩下的魚rou吃掉，滿足地伸個懶腰，道：“吃完你先去沐浴更衣，然后到我的書房來。京中水深，以后的路怎么走，咱們得商量一下。我是來治國的，不是被豪門世族頂出來當(dāng)傀儡的。接下來的仗，雖然沒有烽煙，卻更難打?！?/br>
“主人，元相信主人，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br>
“你的信心從何而來？我自己尚且沒幾分把握?！?/br>
“就是相信，沒有來由?！蹦菏匾徽f完又埋頭苦吃起來，三兩下啃完羊肋，吞下魚rou，李圣平的心腹、也是在鳳州就服侍他的老人春峰領(lǐng)了幾個小內(nèi)侍前來送上漱口、盥手的水、盆、盂、巾帕。

☆、風(fēng)滿樓

春峰看臉色的功夫比暮守一厲害得多，李圣平一掀眼皮，他就知道李圣平是要喝茶還是要喝漿汁，茶要燙還是要溫。這里李圣平才抬了抬眼，他就特別麻利地把兩份用具都送到暮守一跟前。

暮守一愣了一下，忽然反應(yīng)過來，于是趕緊給自己洗洗手擦干，折起衣袖伺候李大太子漱口洗手。

李圣平小時候可不就是這么過來的？他要懷舊，暮守一怎么能不配合呢。

李圣平的雙手白如玉。

雖然多年在外南征北討，畢竟讓他自己上陣的機(jī)會很少，幾乎沒有。他也就會舞劍，還是文人劍，會一點(diǎn)騎射，能獵狐貍貉子，也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所以他才有這樣一雙修長白凈的手。

暮守一用柔軟的素絲帕給他擦干雙手，李圣平哼兩聲，顯然很滿意。暮守一將絲帕放回侍從手里，垂著頭給李圣平整理衣袖。

李圣平瞅瞅他低垂的眉眼，露出來的一截頸子，忽然覺得自己先行沐浴更衣是個錯誤……不過嘛誰說一天不能洗兩次？

將手揣回衣袖里，李圣平?jīng)]二話，拖著暮守一直接下東宮的溫泉池子去了。

東宮的小湯池不太大，但也不小，長兩丈寬一丈二尺，深處八尺，淺處齊腰，一半露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