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不要，只是吃飯。

食物倒是很不錯，可總會剩下很多，還不準(zhǔn)人捎帶回家。

夏天盡可能地專注于進餐的程序，每道菜都有特定的吃法，灰田反復(fù)叮囑過，在種宴會上禮儀是絕對不能出錯的。

而旁邊那些裸體者表演得異常投入，肯定注射了藥物，和客人們的冷淡形成鮮明的對比。這也是有特別要求的。

他不明白這種程序意義何在，好像只是為了表示自己擁有這樣的權(quán)利，讓些漂亮沒穿衣服的男人和女人在周圍活動而已。

照灰田的說法，參加這樣的聚會，代表他正慢慢走入上城權(quán)貴們的生活區(qū)域。

他在聚會上看到了老明科夫，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小明科夫的父親。他是個身材高大，表情倨傲的男人，小明科夫長得和他很像，讓人懷疑經(jīng)過過基因調(diào)整。在這種人跟前，你幾乎不會特別注意他的長相。他有某種氣場，是那種習(xí)慣于發(fā)號施令，不會容忍任何反抗者的氣質(zhì)。

在這種人周圍，你最好只是低著頭，光是聽他講話，不時點頭贊同就好。

小明科夫穿著件極度昂貴但樣式保守的正裝，跟在他父親后面，垂著雙眼，面無表情。相較于在派對上的樣子，他似乎憑空小了一號，看上去單薄、疏遠、順從，像一小團緊緊蜷在一起的火光。在這種成人聚會上，他年輕得有點突兀。

當(dāng)他父親對他說話時，他會說：“是的，先生。”

他坐在夏天的斜對面，從頭到尾沒有抬頭看他一眼，像個陌生人。他用餐禮儀完美，沒有絲毫好奇心，他父親有時候和他說話，從他的樣子看，他只是回答“是，先生”，或“不，先生”。

二十三道菜色終于上完，侍者收走餐盤，遞上茶水，主人客客氣氣講了幾句話，然后大家站起身，在精心布置的宴會廳走動，享受點心、酒水和閑聊，進行鑒賞或是接受服務(wù)。

大家說起話來總是用“請”，或“是否可以麻煩你……”，一副教養(yǎng)完美的樣子。

夏天看到小明科夫跟在他父親身后，在大廳里漫步，對方向他講解一些畫面里的東西——都是些極端色情和獵奇的畫作——真不知道現(xiàn)在上城的未成年人都要學(xué)習(xí)什么詭異的知識。

有一刻，他看到老明科夫的手放在他兒子的肩膀上，讓后者顯得越發(fā)單薄，他的拇指抵在他的后頸，輕輕摩擦。

小明科夫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站在他旁邊。

動作很隱晦，但他能嗅到那一本正經(jīng)之下毒素和血腥的味道，在這類事情上，他從不會弄錯。

夏天看了兩秒鐘，非常確定明科夫家里發(fā)生過什么下流的事，他移開目光，那只拇指玩弄地摩擦小明科夫頸骨的動作叫人難以忍受，接著他意識到，他不知道該做出什么反應(yīng)。

他的人生中從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問題，他總是能夠最快速做出回應(yīng)，他可能會思考計劃，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可是現(xiàn)在，他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到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知道上城本質(zhì)是什么，有些人你就是沒法干掉；也知道即使他做了些什么，對這片龐大云端地獄里無以計數(shù)的災(zāi)難也不會有任何幫助。

他心想，他甚至不該去問小明科夫，“他是不是對你做過什么”，他什么忙也幫不上，問出這話，只是讓他難堪而已。

他從沒這么想離開一個地方，回家去……雖然其實是白敬安家。這里叫人窒息。

“知道嗎，”一個聲音在他身后說，“這把椅子是用人皮做的?！?/br>
夏天猛地站起來，小明科夫站在他后面，看到他的動作，他笑起來：“騙到你了。”

笑容里還有當(dāng)初一點點燦爛的東西，但是一閃即逝，像暗水里的火光。夏天回頭看了一眼他父親，正在角落和一群人討論什么，看上去是偷偷溜過來的。

“不過，真的有那樣的椅子?！毙∶骺品蛘f。

“什么？”夏天說。

“人做的椅子?！睂Ψ秸f，“有一整個屋子那樣的家具，把人變形成某種極端的、只有他們能派得上用場的東西，這是他們占有和毀掉什么的方式。發(fā)展到現(xiàn)在可是非常專業(yè)了?！?/br>
“那你說的也不完全是謊話，不是嗎?！毕奶煺f。

小明科夫朝他笑了一下，仍然幽暗虛幻，像遙遠水面上的一點閃光。不過他挺直背脊，用一副很正常的樣子站在他跟前。

“第四輪不會有什么大問題，但是電視臺最近有點太喜歡你了，小心點?！彼f。

“上城連‘喜歡’的意思都和下面不一樣?！毕奶煺f。

“上面很多東西跟下面不一樣?！蹦泻⒄f，“這里朝著一個反人類的發(fā)向發(fā)展了很久，就是個黑暗獵奇風(fēng)的異世界。”

然后他快速看了一眼老明科夫的方向，退了一步，像一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那樣欠了一下`身，回到他父親身邊，低頭站在邊緣，像個乖巧的好孩子。

他手背在身后，死死地攥著。

夏天沒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

這種事你除了放在心里，任它發(fā)霉和扭曲以外，還能怎么辦。就好像整個上城閃亮的外表下，腐朽黑暗的內(nèi)里一樣。

第四輪即將開始，現(xiàn)在它已經(jīng)不再顯得可怕。

甚至連殺戮秀里的世界，都比這片烏七八糟的上世界要正常。

第58章第四輪準(zhǔn)備

夏天一臉?biāo)卟蛔愕刈诓蛷d喝牛奶——迪迪弄的——他半夜做了個噩夢，天不亮就醒了。

廚房里彌漫著食物的香味，白敬安剛剛把蛋煎好，正在說他胃不好，就算睡不著也不該喝酒。

夏天說比較來說，他才是比較需要擔(dān)心身體的那個。他昨天看到他往草藥茶里摻甜酒，他不是滴酒不沾的人設(shè)嗎？

白敬安一副“懶得跟你吵”的樣子不搭理他了，迪迪一臉責(zé)備地看著夏天，夏天無辜地看回去。

這感覺真的很像有了個兄弟……說的不再只是戰(zhàn)術(shù)、比賽和同謀的那些東西，大都是吃什么或是家務(wù)活誰來干。

他曾有過別的兄弟和姐妹，這年頭，能有個這樣的地方可不容易。雖然那些人總在說他現(xiàn)在是上世界的一線明星，但夏天記得自己在什么地方。

這里的一切溫情都像寒夜中的火光稍縱即逝，你得萬分小心，也不一定能保留下什么。

之前他夢到了大屠殺時的那間地下室，一個長著狼頭的怪物拿了個沾滿血的棋盤，說要和他玩?zhèn)€游戲。

他非常清楚這游戲是死路一條，可是卻不知道能怎么辦，他心想他得找到一把刀，可是周圍什么也沒有。

這可能和在“相親節(jié)目”里看到的視頻剪輯有關(guān)，有款他的色情片最近購買率很高。他媽的就在當(dāng)年下城那間小屋子里，對象還是只狼人似的重口味變異生物，演他那小子被鎖鏈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