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敬安沒搭理，夏天把圖標按掉，兩人盯著水面看，表情壓抑，誰也不想動。紅到這份兒上，耍耍大牌大概沒問題。

“我簽合同時，負責的人跟我說，我從此就是浮金集團的財產了?！毕奶煺f道。

他盯著面前燃燒般的水面。

“森蘭就在旁邊，朝他爸大喊大叫，說我是他的，他不能這么不經允許就送人?！彼f，觸碰自己的后頸，“我來到上城……蜜糖閣的人，規(guī)劃和制片人，那些色情廣告……很多人說過類似的話。我從來不覺得我是誰的東西，但總是有那么多人想給我拴上條鏈子。”

他突然笑起來?！澳阒绬?，最后一天時，森蘭來找我——他天天說一堆破事兒，吃了什么，跟誰上床了，好像真有人關心似的——突然問我愿不愿意跟他上床……我當時受了傷，還疼得要命，但實在沒忍住笑出來了。”

他好像覺得這件事特別搞笑。

“他氣瘋了，我知道他會氣瘋的，他會殺了我?！毕奶煺f，“但我還是在不停笑?！?/br>
戰(zhàn)神殿的火光般的夕陽反射在他眼中，一片的殺氣。

“回上城第一年里，我殺了大概三個人?！卑拙窗舱f。

夏天轉頭看他，他說道：“都是偶然碰上的，N區(qū)大屠殺時的一個策劃，一直在管那里叫‘下面的攝影棚’，說白林是金牌明星，還說那個同步是他的點子……就是，你知道那個，還有全套的臺詞和劇情——”

他停了好一會兒，接著說道：“好像我們是什么后院籠子里的寵物！那陣子到處都在說這個——我知道應該低調，但是——”

他剛開始說時還帶著自嘲，但到最后，骨子里卻滲著惡狠狠的殺意，連句子都組織不清楚。仇恨從未從他身體里退去。

夏天順順他的頭發(fā)。

“干得很利索，一點風聲也沒聽到過?！彼f。

“也不難?！卑拙窗舱f。

他轉頭看夏天，再次說道：“我不會讓你有事的?！?/br>
夏天點點頭，朝他笑，揉了把他的頭發(fā)。

白敬安一直覺得夏天沒事上手的習慣非常幼稚，但他的確被安慰了，好像傷口終于開始愈合，而他又是他自己了。

他站在那里，任夏天把他的頭發(fā)弄亂，抬頭看著那座神像。

戰(zhàn)神殿中，燃燒般的湖水在骸骨上鋪展開來，優(yōu)美壯闊，宛如地獄。

但這里并不是地獄，只是浮金集團，是浮空城，是一個網站。

灰田說夏天現(xiàn)在不能見迪迪，在醫(yī)療大廳里見，那里有全套的拍攝團隊和場景規(guī)劃。

韋希穿著件淺色系禮服，化著病號妝站在旁邊，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說道：“又回到馬戲團了。”

他那樣子讓人簡直懷疑醫(yī)療部門治他的時候偷工減料，不過助理向夏天解釋，說他本來氣色很好，宣傳部覺得他不該太活蹦亂跳地出現(xiàn)在鏡頭前，需要脆弱和無助感，觀眾才會感到親切。

他的確是異常的活蹦亂跳。一路上招惹了兩次攝像頭——把攝像頭關了，說是不喜歡那個型號——還和宣傳助理吵了一架。

他死過一次，可是現(xiàn)在一點也沒有了之前沉默壓抑的樣子，完全是個十九歲的年輕人。殺氣騰騰、巴不得惹點事的那種。

“真不敢相信我錯過了最終場?！彼奶煺f，“以后一定得有更大的場面才能彌補這個遺憾?！?/br>
“應該會有的?！毕奶煺f。

“我不是太期待?！卑苏f。

說話間，他們來到了醫(yī)療大廳。

他們走進去時，所有人突然都停下交談，盯著夏天看。

這種詭異的寂靜持續(xù)了好一會兒，好像他們還不知道如何面對他，怎么跟他說話。就這么過了一小段時間，突然之間，他們被攝像頭和人聲淹沒了，仿佛一道撲來的大浪，外面是沸騰瘋狂的整個世界。

“您知道目前的‘處決’已經有多少起了嗎？”

“大部分都死有余辜，以前從來沒人真正行動過，你給予了人們反抗的勇氣——”

“您會做出某種宣言嗎？映空湖事件是對為富不仁者們資源壟斷的宣戰(zhàn)嗎？”

“您有什么別的想殺的人嗎？”

“您會再和安小銀約會嗎？”

“您和白敬安有性關系嗎？”

中間夏天張了兩次唇，但都沒插進話去——不過他在白敬安的問題上抓緊時間說了句“沒有”——反正這些人問個不停，不用耽誤冷場，他只管聽著就行。

“你知道當年安格在175屆時做的事嗎？你是因為那件事殺他的嗎？”有記者說。

夏天當然不知道，但這一刻他知道，他說什么并不重要。他只要在“王座”上呆著就行了。

在這片混亂中，他盯著門口，計算時間。

在那個準確的時間點，所有人讓出了一條縫隙，迪迪站在狂熱人群的盡頭。

她穿著件昂貴的品牌套裝，打扮得像宴會上一枚格外精致的蛋糕。淺橙小姐領著她，手中拿著夏天的槍。

夏天想，場面看上去混亂，不過實際上還是非常有邏輯的。

——這是一種多么明確的象征，告訴你，他們會給你足夠強大的武力，你盡可以殺人，但沒人活在真空之中。

他屬于這個世界，而世界有它的規(guī)矩，他必須得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他朝迪迪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不管現(xiàn)在麻煩有多大，他臉上都沒有反應出來一丁點。

女孩深吸一口氣，也朝他笑，快步走了過來。

他熟悉她這個表情，下城時，家里出了大麻煩的時候她就是這樣子。他確定她很想哭——而且等會兒到家肯定會哭——但卻笑得很可愛，走過來時腳步也很穩(wěn)，好像每一步都必須計算好，才不會讓事情更加惡化下去。

他蹲下身，朝她張開手臂，最后兩步時她是沖過來的，用力抱住他。她在發(fā)抖。

“好了，好了，我回來了。”夏天說。

她小小哽咽了一聲，低得只有他能聽見，然后立刻裝得好像沒事人一樣。

“我看到映空湖沉了，我以為是地震呢?！彼f，“灰田帶我去看遺址，好漂亮??！”

“送我的?！毕奶煺f。

“我也想要?！?/br>
“等你再長大點?！?/br>
夏天親了下她的頭發(fā)，所有人都忙著把這感人的一幕拍下來，分享到公共空間里去。

淺橙小姐走過來，笑容甜美，手拿漆黑的托盤，里面放著他的槍。里面金色與黑色相對而放，末日之獸像是金屬上的黑洞，戰(zhàn)神權杖卻宛如一小片落下的陽光。

夏天一手抱著迪迪，伸出手，拿起了槍。

第91章鏈子（2）

夏天踏入醫(yī)療大廳外的街道，陽光和人群的歡呼海浪般打過來，他瞇起眼睛，整個世界像一片閃閃發(fā)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