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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傳家寶,你竟給人家一本典藏的,那學(xué)生找我控訴,說‘書是好書,只是毫無人情味罷了’”夏小山笑起來,程敬橋這才抬頭看他,“可我若要給她看程教授現(xiàn)在的模樣,看她還敢不敢說敬橋無情。”程敬橋無話可接,只見夏小山遞他一杯茶,放在桌面上。陽光分散了茶氣,裊裊一道閃爍的薄霧。“您可別愁了吧……前些時日還風(fēng)華正茂的滿樓人都想要您的傳家寶,今日卻憔悴的眼都無光了,”夏小山又拿起了報紙,翻弄著,左看右看,嘩嘩作響,“‘天若有情天亦老’……職都辭了,就別再上心了?!?/br>程敬橋打點好了家里,柔姝工作在北京,不便與他回去,卻也是幾番希望他留下來。他只覺得慌亂,想盡早避開,學(xué)校里最是不能呆,梁易文掛了助教的位置,聽說他來講課的時候教室被擠得水泄不通,學(xué)生們毫不避諱對梁易文的憧憬,連臺階上都坐了人。程敬橋卻絲毫不想知道這些,他已經(jīng)不是那不動明王了。關(guān)及梁易文,他已難以無動于衷。也不是沒再見過,在校園里見過一面的。梁易文目不斜視,在幾個嘰嘰喳喳的新生簇擁中走來。程敬橋看見他了,一瞬間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連忙低了頭,匆匆從大道上折進草地通往小花園的石子路,急忙避開。他也不知道梁易文看見他了沒,他只覺得不能見,就報紙頭版的那張神仙眷侶照,就讓程敬橋知道不能見。程敬橋辭了職,不少人覺得可惜。的記者專門來采訪了他,新撰的稿子里提及了他好幾篇舊作,也并沒有占多大版面,八分之一的面積,點數(shù)了程敬橋過往的功績,又在結(jié)尾處可惜一番,四十多歲,正是做學(xué)問的大好年紀,卻辭職返鄉(xiāng)了。這文章本來也沒人看,隔了三日卻有人評了這篇訪談,時評常有人寫,有好有壞也無甚讓人在意,可常在頭版露臉的人物突然寫了時評可就不一樣了——梁家二少竟專門寫了那么百八十字,評了訪程敬橋的那一篇。言語間不無輕蔑,談及了程教授學(xué)術(shù)上的淺薄,還有半做課題人便落跑的可恥,“七十歲還在研究的學(xué)者大有人在,四十歲便告老回鄉(xiāng)的可寥寥無幾,某些人怕是覺得自己已經(jīng)在此業(yè)此行行至泰斗,四十五歲自認‘功成名就’,沒必要再研究了。當然也可能是程教授江郎才盡,當代才人濟濟,前浪撲死在了沙灘上,回鄉(xiāng)的確是最為體面的結(jié)局?!?/br>那一篇評,尖酸刻薄,簡直讓人不忍直視。程敬橋看了這篇,知道孩子恨他了,心下五味陳雜,卻終是露出了一點不察覺的笑來。梁家二少過了二十七歲的生日,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去送了禮。梁父邀請程敬橋來參加梁易文的生日聚會,程敬橋婉拒,早前他在家沒有事做,自己洗了一塊玉,夜里點著燈,琢刻一兩筆上去。茉莉花敗光之后,程敬橋漫無目的地為梁易文刻了一副章,從未觸過紅泥,規(guī)規(guī)矩矩放在紅布襯底的盒子里。本來以為這輩子都送不出去了。兩個章子,一副方印姓名,另一副是圓印閑章。那閑印上刻著——[禪心俱寂]。程敬橋托來邀他的人把這份禮物帶回,便緊著又找人來,把行李們往預(yù)定的車上裝。只可惜了他那好幾箱書,著實難帶走,程敬橋和院里簽了協(xié)議,把他的十多箱藏書一股腦都捐給了校圖書館,只留了幾本隨手能查的帶在了身上。第二日一清早,日頭未出,只有夏小山一個人,披著外套,站在樓下,與他揮手作別。梁易武知道程敬橋走了,卻一時間無法定論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他不知道梁易文知不知道這事,也不知道梁易文還在不在意。可是說在意,那人當真滿臉不在乎,且再沒有提過程敬橋半句了,可若說是不在意,這梁易文——變化也實在太大。倘若說在最開始,梁易文回來失魂落魄了幾日,不知為何事(他全然可以裝作他不知道是為了何事)喝得酩酊大醉,在房間里閉門不出落魄潦倒,而后一早清晨醒來,他就見著梁易文剃了胡須,洗了熱澡,從樓上體體面面地下來,坐到桌邊同父親和小姨娘一起吃早飯了。梁易武當時便覺得——那點無聊且背倫的小事,定然是傷不到他弟弟分毫的!你看,這不過就是一兩日的光景,梁易文妥善強硬地振作了他的神采,甚至比先前更為鋒芒畢露。梁父雖然鬧不懂前幾天梁易文為何喝了一日悶酒,又呼朋喚友地醉了好幾天,但梁父本來就嬌縱兒女,他只看到梁易文過了這瘋癲的幾夜便爬起來吃早餐,甚至吃了從小都不肯入口的酸瓜,幾口吞下去,一聲都沒埋怨。梁父就覺得他兒子從戰(zhàn)場走過一趟之后,就是不一樣了。他欣喜地差人來給梁易文做了好幾身新西裝,連自己的司機都推給梁易文用。梁易武也有這樣的想法,他弟弟振作起來了不說,更是比先前還要派頭,小時候為了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總是不肯放縱自己,好像他只要做了一丁點兒普遍意義上不夠優(yōu)秀的事,就會惹惱了哪位,或得不來哪位的喜歡了似得。現(xiàn)下可好了,梁易文一夜之間終于和“梁家人”通了共性,他喝的了酒,也跳的起舞了,梁易武為他弟的這種轉(zhuǎn)變大為驚喜,開始與他的胞弟——這實打?qū)嵉墓痈鐑?,一同勾肩搭背出入各樣煙花巷陌的洋名兒館,抽煙時姑娘打亮了火,梁易文只是抬個眼神,便能無師自通地湊上去點了。梁家人啊——這為所欲為,本性狂妄的梁家人,在這個節(jié)點,達到了統(tǒng)一。可當下,梁易武卻逐步開始覺得,哪里不對了頭。他弟弟一經(jīng)開了這扇門,怎么便似箭離了弦,出落得快連他都跟不上了。他心里開始莫名地緊張,覺得梁易文一日比一日脫離控制,要說他自己風(fēng)流成性也就罷了,他從小就這個樣子,那梁易文卻不像是風(fēng)流成性,而是全然誰也不在乎了似的。再說了,他不比他弟弟,他只是個闊氣的大少,少不了紅酒配雪茄,無聊消遣罷了。而梁易文是黨政機要撒了一碗壯士血回來的英豪,又是名校高材,名流界的紅人,現(xiàn)在這樣形象顛倒不管不顧的,梁易武都開始為他弟弟捏把汗了。前日在百樂斯喝酒到半夜,隨手就把他爸前些時日給他的那塊西洋名表送給了不知道哪位。昨日醉醺醺地睡在車里,從車上下來,襯衫領(lǐng)子上都是口紅印。這可好了吧,今早的頭版就是他,照片里尋歡作樂的二少爺,捧著一杯酒仰了頭往盡里喝,一邊兒的法國姑娘還在給他叫好,連煙都是二人渡口在抽。梁父看了報,臉色很是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