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我們的孩子帶大，至于諸國間那些紛爭以及黃金臺的事務(wù)，我不再過問……”

    瞥了一眼指向自己脖頸的枝梢一端，又聽了姬丹的肺腑之言，太子丹鄙夷不屑地嗤笑，仿佛聽到了多么荒謬滑稽的言辭：“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都到了這地步，你竟還抱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你該不會真的傻到覺得現(xiàn)在收手，就能和嬴政白頭偕老吧！”

    姬丹不為所動：“我沒想那么多，走一步算一步。若是哥哥執(zhí)迷不悟，我也不會坐以待斃，大不了魚死網(wǎng)破?！?/br>
    “好一個魚死網(wǎng)破！吃里扒外的東西，我果然還是小看了你！”太子丹冷笑道，“不過沒關(guān)系，既然你不愿配合下毒，那便不勉強你了。我會另外寫一份匿名信給嬴政，告知他你此次來秦宮的真正目的……啊，差點忘了我這小外甥，我還要告訴嬴政這個孩子究竟是怎么來的?！?/br>
    姬丹聞言，面上的血色霎時褪得干干凈凈。

    太子丹步步進逼：“當(dāng)然了，我這位妹夫?qū)δ闳绱艘煌樯?，就算知道你入宮另有目的，相信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不過對這個孩子，就不好說了……”

    “你在威脅我？！”

    太子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顯然已經(jīng)掌握了主動權(quán)：“孩子和夫君二選一，就看我的好meimei如何選擇了?！?/br>
    姬丹面色慘白，嘴唇囁嚅了半天才顫抖著罵出一句：“你……無恥！”

    趁著姬丹心緒大亂，太子丹冷不防一掌拍向她的胸口！

    這一掌并不重，卻令姬丹一個趔趄，他趁機將插在樹干上的劍拔出，正準備再出手，驀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了過來……

    “回去好好考慮，我的耐心有限！”惡狠狠地甩下這句，太子丹施展輕功，眨眼的工夫便身影遁去。

    ·

    阿胡一覺睡醒出來起夜，聽到院子里似乎有動靜，心下起疑，于是提著裙子循聲而去，走了幾步發(fā)現(xiàn)聲音是從桃林那邊傳出來的。

    她想了想，決定悄悄過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結(jié)果居然發(fā)現(xiàn)姬丹一個人呆呆地站在樹下，滿地都是花瓣和碎枝。

    “這是怎么了……”

    姬丹的神思被喚醒，一眼瞧見因剛才的打斗而掉在地上的盒子，趕緊走上前用裙擺擋住，不著痕跡地緩了緩神色：“無事。我近來心情煩悶，今夜怎么也睡不著，便來此處練練劍?！?/br>
    練劍？可是貴人的劍呢？

    阿胡內(nèi)心不由得犯起了嘀咕，又聽對方說心里悶，自以為明白了幾分，便小聲問道：“是不是王上……”

    提及嬴政，姬丹下意識地一緊張，眼神一下子凌厲了不少。

    “奴婢僭越了！奴婢該死！”阿胡嚇得慌忙跪下來怯怯地認錯。

    姬丹一貫平易近人，對待她更是親切得如同jiejie一般，從未像此刻這樣目光冷冽得毫無溫度！

    她以為是自己言語有失，覺得主子寬厚便忘了上下尊卑，因而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所措。

    “起來吧。時候不早了，你且回房休息，我稍后便回去?！贝_定對方并未看見那盒子，姬丹神色稍緩，眸中厲色亦全部褪去。

    剛剛自己本能的反應(yīng)怕是嚇到阿胡了，可她沒法解釋，也無從解釋。

    見阿胡走遠，姬丹俯身又將那小小的盒子拾起，緊緊攥在掌心，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其捏碎……

    ·

    一連幾日，嬴政都未曾駕臨阿房宮，白天除了上朝就是在御書房批奏章忙政務(wù)，到了晚上便歇在自己的甘泉宮。

    自打姬丹入宮以來，兩人分分合合別扭了數(shù)次，大家早就習(xí)以為常，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這回也是同以往一樣鬧了些不開心而已。

    只有阿胡察覺出了一絲異樣，從前貴人同王上之間發(fā)生矛盾的時候難免傷心難過，甚至暗自落淚也是有過的，但這次明顯不一樣。貴人雖然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的，可并未流露出悲傷的樣子，更多時候像是心不在焉，而且更奇怪的是，有時提起小公子的事都心思游離、不在狀態(tài)。

    若在以前，阿胡也就找個合適的機會直接問了，可回想起那天夜里姬丹突然間流露出的冷厲眼神，她終究不得不有所顧忌。

    畢竟主仆有別，尊卑有序，就算對方待她再好，很多事情上她也不能忘了本分。

    ·

    入夜，姬丹摒退了所有人，將自己關(guān)在臥房里，面前的桌案上擺著裝有蝕骨蛆的扁盒子。

    荊軻悄無聲息地來時，她正默默望著那小盒子發(fā)呆。

    “主上今早離開了咸陽?！逼讨?，荊軻動了動唇，言外之意是只有等太子丹走了，自己才能現(xiàn)身來此。

    姬丹依舊未發(fā)一言，只是將目光由盒子轉(zhuǎn)到了眼前的暗衛(wèi)身上。

    荊軻微微一驚：“少主真的打算對嬴政投毒？”

    姬丹冷笑：“照你的意思，我還能怎么辦？如今我還有退路嗎？！”

    這話半分感慨，半分試探。

    她自是無論如何也絕不會對阿政下手，可荊軻對此持以什么態(tài)度尚不清楚。

    如果荊軻在這件事上與兄長的想法一致，或者傾向于妥協(xié)，那她真的就要徹底絕望了——孤立無援的處境，步步緊逼的母國，多疑猜忌的阿政，此間種種都無疑將她往絕路上逼！

    姬丹甚至想過，若真到了退無可退的那一步，自己便只有以死明志了。

    “少主萬萬不能犯這種糊涂！就算嬴政死了，小公子繼位為君，可他終有一天要長大成人，他若無心于政事倒好辦，但他要是像嬴政當(dāng)年那般急切地謀求權(quán)力渴望親政，少主作為他的母后，又該如何決斷？”

    對于荊軻的分析，姬丹并非沒有考慮過，垂眸少頃，她開口道：“我必定以子為重?！?/br>
    這個問題本無須猶豫，然而姬丹自忖荊軻是足夠了解她的人，為何多此一問。

    荊軻搖搖頭：“談何容易！少則十幾年多則二三十年，到那時朝堂上早已遍布主上的黨-羽，表面上還是嬴姓江山，實際上早已淪為姬姓天下，試問少主和小公子有什么本錢去談奪權(quán)二字？當(dāng)日蘄年宮一役，少主也是親歷者……”

    姬丹默默閉了閉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說，倘若螟蛉計劃成功，哥哥便是第二個呂不韋，而我的孩子很可能會步阿政的后塵，至于我自己……”

    接下來的話，她沒有再說。

    姬丹并非趙姬，亦不可能讓自己成為趙姬，可是荊軻說得對，這些問題都是回避不了的。

    當(dāng)日蘄年宮血流成河、尸橫遍地，縱然阿政是最后的勝利者，然而不得不承認這勝利是僥幸的。

    阿政能扳倒呂不韋，少不了王家的鼎力相助，少不了蒙氏的雪中送炭，少不了樊於期的拼死相護，也少不了自己那時的暗中籌謀，甚至還少不了那一點點運氣。

    可姬丹無法保證自己的孩子也這么走運，無法保證也有那么幾個人愿意為他舍生忘死。

    將目光從荊軻身上移開，姬丹兀自站起身：“那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么做？”

    “主上早已將您逼至絕境，少主心有城府、胸有韜略，難道還看不出來嗎？”荊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