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fēng)這人么……你當(dāng)他是個瘋子好了?！苯忉尪紱]法解釋清楚。

“是……”如意覺得自己此后可以正大光明地鄙視此人了?？?，連殿下都說他是瘋子，那他肯定是了。

李越無奈地揉揉如意的頭發(fā)。如意以后怎么辦呢？如果將來他離開元文謹(jǐn)這里，如意該怎么安置呢？這么老實(shí)這么乖巧，真要是沒了庇護(hù)，還不得受人欺負(fù)？

如意感覺到李越的溫和，悄悄往他身邊又貼近了點(diǎn)。殿下和從前是不一樣了。若是從前，一旦說了不要他，恐怕就是真的棄如敝屣，所以他才會去投河?？墒侨缃瘛m然沒了這層關(guān)系，倒好像對他更溫和了。似乎這也不錯。雖然不再是殿下的人，可是……也算是殿下的人啊，這不是一直都讓他跟著么……

院子里一頭扎出個人來，小武收步不住，差點(diǎn)撞到如意身上。李越眼明手快，把如意往懷里一帶，躲了過去：“什么事急成這樣？”

小武抬眼一看，站住了。后面可樂咯咯笑著追出來，撲上去抱住他的腿：“捉住了捉住了！”再后面，衛(wèi)清平手里拿著可樂的草蚱蜢紙風(fēng)箏等等一堆零碎跟著走出來。目光落到李越摟著如意的手臂上，頓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

李越終于還是看了他一眼。這一眼，心情就立刻煩躁了起來。清平似乎又瘦了，臉色也不好，嘴角邊上似乎有點(diǎn)可疑的青紫色，眼圈也微微泛青。他過的不好。李越知道。雖然他從不過問，但用膝蓋想也知道，有莫田和楊一幸在，恨不得把他活撕了，他又怎么能過得好？若不是這里是謹(jǐn)王府而他們怎么也得算寄人籬下，莫田和楊一幸早動手了。而小武雖然把他帶進(jìn)王府，可是顯然也不會對他有什么格外照顧。他現(xiàn)在成了看小孩子的保姆了？還是在自己眼睛看不見的地方做什么別的活計？他身上穿的是王府仆役的衣裳，不知道是從誰那里拿來的，也不合身，袖子短得露出手腕，那手腕也是細(xì)瘦的，浮著淡青色的血脈，指節(jié)還有點(diǎn)腫漲……

“你跟盧罡出去了？”小武悶聲悶氣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調(diào)子使李越把目光調(diào)回到他身上來，“聽說他要替你張羅婚事？”

“聽誰說的？”

“北風(fēng)?！?/br>
果然。李越敷衍了事：“聽他道聽途說呢。盧罡是你爺爺?shù)挠H信，整天大事不知道要忙多少，哪有那么多時間來管閑事？我倒是聽說，準(zhǔn)備給你加少年冠呢?！?/br>
小武訝異：“我過了年紀(jì)了！”少年冠十二歲就會加冠，小武已經(jīng)十三了。或者說，至少在名義上，他已經(jīng)十三了。元恪跟他差不多大，已經(jīng)戴冠了。

李越這才想起來他超齡了：“或者你爺爺想給你補(bǔ)個禮吧。”

小武無所謂地哦了一聲，眼睛還是看著李越摟著如意的手?？蓸返貌坏剿幕貞?yīng)，開始拿腳踢他。然后放棄他跑到如意身邊，揪住他的衣裳仰起臉來：“有糖嗎？”

可樂長高了不少，還是一如既往地愛吃糖。而言秀一如既往地反對她吃糖。如意很喜歡她，可樂也很快就發(fā)現(xiàn)從這個“漂亮哥哥”手里可以很容易地得到糖，因此經(jīng)常來找他。不過今天如意可沒糖給她，只好遺憾地張開手表示抱歉。于是可樂很小大人地嘆了口氣：“下次要記得帶啊?！?/br>
李越好笑地拍拍她的頭：“下次給你帶?！碧痤^，他帶著笑意的視線再次落在衛(wèi)清平臉上。衛(wèi)清平迅速地低下頭，隱藏了目光中的渴望。

院子里有一陣的僵持，只有可樂的笑聲。片刻之后，廚房方向傳來喊聲：“李平，缸里沒水了，快來打水！柴還沒劈呢！”

李越心里一顫，清平已經(jīng)向他微微躬了躬身，掉頭向廚房走去。李越這時候才能放任自己的眼睛看著他的背影。他走路還有點(diǎn)不方便，風(fēng)吹過來，單衣裹到身上更顯單薄。李越微微捏緊了拳頭。他不該留在這里。他應(yīng)該是九天之上的鳳凰，而不是在這里劈柴挑水的小廝?；蛘撸娴膽?yīng)該跟他談?wù)?。拋開所有，好好的談一次……

第128章沖撞

李越雖然打定了主意要跟衛(wèi)清平好好談?wù)?，可是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事情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了小武的少年冠禮。

冠禮選在花朝那天，看得出元豐是費(fèi)了點(diǎn)心思的?；ǔ谴耗┑囊粋€節(jié)日，這時上霄城內(nèi)外花卉多已盛開，不只白日里人們?nèi)宄扇嘿p花，就是夜里也能秉燭而游。尤其是有小孩子的家庭，都喜歡帶著孩子去拜祭花神，祈求孩子如同花木一般蓬勃生長。

小武的少年冠禮其實(shí)已經(jīng)過了年齡，因此如果搞得太過正式，就有些不合禮節(jié)。元豐把日子選在花朝這天，只要開個家庭宴會熱鬧一下，走一走形勢，再順帶著帶那些小皇孫們?nèi)グ菁阑ㄉ瘢憘€好彩頭。既表示了對小武的重視，又不冷落其他皇孫，聯(lián)絡(luò)祖孫感情，真是一舉兩得。

花朝這天夜里，上霄城是金吾不禁的，元豐微服簡從，帶著皇孫們也去觀花。李越跟出去走了幾條街，就隨便找了個借口溜了回來。反正說是簡從，皇帝的暗衛(wèi)也少不了，不差他一個。要是換了從前，小武肯定要鬧，可是他自打把清平帶回府之后，在李越面前就好像矮了三分，說話都少點(diǎn)底氣，今天也只是看了看李越，沒敢抗議。

王府里十分安靜。本來謹(jǐn)王府用的下人就不多，今天文程等人也都去夜賞春花去了，于是就更安靜幾分。

清平住在小武的院子里，窗紙上透出黯淡的燭光，李越在門口站了一會，推門走了進(jìn)去。

屋子里一股酒氣。裝酒的是個粗糙的灰瓦罐，已經(jīng)空了，歪倒在桌子上，剩下的一點(diǎn)酒流出來，一滴滴流到地上，散發(fā)出劣質(zhì)燒酒刺鼻的氣味。清平就伏在桌子上，臉枕著手臂，凝神看著眼前的一件東西，聽到門響，才慢慢抬起頭來。四目相對，居然都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靜。

李越看看桌子。清平剛才凝神看著的東西前高后扁，還缺了一塊，但上面鑲的晶體仍然瑩澈，昏暗的燭光映在上面，折射出艷麗的紅色，如同一團(tuán)火。清平那么凝視著，紅色的晶體映在瞳仁里，就像跳動的火苗，在冰潭里燃燒。

兩人就這么對視著，良久，清平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帶幾分醉意地笑了笑：“殿下不是去賞花了么？”

李越?jīng)]有立即回答。清平聽不到他的答案，又笑了笑，抬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似乎是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不過他的眼神確實(shí)已經(jīng)有點(diǎn)散，因此看了一會也沒能確定眼前到底有幾根手指，于是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去端桌上最后一杯酒。

酒在嘴邊被打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