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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他一眼,忽然說道,“對了,我有一個事,一直困惑了很多年,還請吳道友為我解惑——你說顧巖雪那種天下為公,唯恐別人占不著自己便宜的人,周涵正究竟為什么要設(shè)毒計殺他?”青龍島一役,看似是白嵇與唐堯聯(lián)手逼迫顧巖雪,周涵正姿勢帶著他的黑衣人煽風點火而已,可后來琢磨起來,里面處處透著天衍處的影子不說,那些中了畫魂的人也完全就是周涵正的手筆。游梁神色有些疑惑,看起來不大明白他在說什么。吳長天的脊背卻驀地一僵,雙頰一瞬間繃緊了。嚴爭鳴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指尖在印石上輕輕一彈,發(fā)出一聲輕響,他翻來覆去地打量著自己那只手,可能感覺自己還缺個珠寶玉石的扳指,在拇指上比劃了好幾下,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當然,若是什么朝廷秘辛也就不必說了,這一百多年我快過糊涂了,你們那皇帝換了幾個了,還是當年那家人么?”就在嚴爭鳴以為吳長天什么都不會說的時候,他卻忽然開口道:“顧巖雪是在周涵正的一力主張下,由天衍掌門親自簽下的誅殺令?!?/br>嚴爭鳴動作一頓:“哦?周涵正不是一直掛名青龍島么?就從未感念過他們那冤大頭島主的知遇之恩?”吳長天:“正是因為他做了這左護法,才清楚講經(jīng)堂一日大似一日,對天下修士的影響已經(jīng)超出了控制。”這世上有幾個人能有機緣入那些名門正派?偌大九州,說得出自己出身門派的修士鳳毛麟角,大多數(shù)走上這條路的人,都在自己辛苦摸索。對于那些剛剛?cè)腴T的散修、干脆入不了門的凡人來說,他們懷揣信念,但拜師無門,青龍島的講經(jīng)堂就是唯一的希望。“顧巖雪身為四圣之首,聲望已經(jīng)高到了極致,修行中人大多無君無親,‘師’字僅次于天地,你便知道‘天下座師’這四個字意味著什么了?!眳情L天說到這里的時候,長嘆了口氣,他眉目低垂,一瞬間竟然露出了幾分不合時宜的慈悲相,“只要他顧某人振臂一呼,那些受過講經(jīng)堂恩惠的大小修士們便能替他蕩平天下——這太危險了,嚴掌門,只要他稍稍有心鉆營,便是人間真神,誰能容他活著?”嚴爭鳴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不言語,吳長天不躲不閃地回視,同時坦然道:“嚴掌門會問出這樣的問題,想必有一件事你是不知道的,我今日既然敢開口談及此事,遮遮掩掩的也沒什么意思,所幸多說了好——講經(jīng)堂原身叫做‘足下堂’,說得是千里之行始于此處,是令師祖童如聯(lián)合四圣一手創(chuàng)辦的?!?/br>此言一出,屋里一陣死寂。嚴爭鳴一身傲慢逼人的小動作全部停了下來,角落里的水坑一瞬間睜大了眼睛,連屏風后的李筠與程潛也吃了一驚。程潛立刻想起了他在鎖仙臺上見的那個紀千里。那老東西說話句句瘋瘋癲癲,卻原來也句句意味深長。一股來自劍修的森冷殺意籠罩了外間,嚴爭鳴的修為進了入鞘階段,不再鋒芒畢露,卻也讓人越發(fā)喘不上氣來,兜頭罩住了吳長天的頭頂。吳長天巋然不動,兀自說道:“是童如,你沒聽錯——世人都覺得三生秘境開啟純屬偶然,其實不是,秘境開啟的秘鑰,就是我天衍一門的傳承之物,只要一個人心里不是完全的無欲無求,他就無法超脫。童如自秘境而出后,果然走火入魔,不顧四圣勸阻,將掌門印丟給弟子后,便監(jiān)守自盜,上了十萬八千階不悔臺,取來了心想事成石?!?/br>嚴爭鳴的手指一時間“咯咯”作響,如果不是印石里裝的是地鎖密語,保不準就被他錯手捏碎了,他冷笑道:“這天下就容不下想積點德的人?”吳長天平淡地說道:“容不下的是那些有呼風喚雨之能,還想要插手凡務(wù)的大能。嚴掌門,你可知修士也是人,哪怕那朱雀塔清修了一輩子的徐應(yīng)知……他就沒有私情么?天下是一碗水,可以起伏,也可以動蕩,但不能往某一處傾倒。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唯有端平不溢出去,才能長久。”他說著,將手中茶杯往一側(cè)推去,一杯茶水立刻灑了出來,吳長天伸出一根手指,輕輕地掐了個手訣,灑出來的水凝成一股,在空中轉(zhuǎn)成了一個水輪,又回到了茶杯中,凝滯不動了。游梁大驚失色道:“師兄!”“這就是天衍,我們就是那只端平世道的手?!眳情L天一攏袖子,隨即自嘲一笑,說道,“天衍的秘密流傳百代,泄露者死,萬萬沒想到,此事竟是從我口中說出去的……行了,小梁,現(xiàn)在天衍早就沒落成一群走狗了,說不說的,又有什么打緊?”嚴掌門的劍利,比劍更利的是他那鬼見愁的脾氣,當他有意氣人的時候,恐怕泥人都難以不動怒,然而無論他怎樣出言不遜,吳長天的和煦的面色都沒有一絲改變,好像他就是一尊泥人,可是這一瞬間,他語氣溫和地吐出了十分尖酸的言語,始終和煦的臉上終于閃過了說不出的冷意。吳長天毫不顧忌嚴爭鳴難看的臉色,老僧入定一般闡述道:“越是執(zhí)念深重的人,越是比別人境界高、修為快,一旦走火入魔,也就越是危險,童如與那心魔石許了愿,心魔石卻要他以人命來填,那童如一代名士,縱然走火入魔,又怎肯濫殺無辜?便專門去尋那些作惡多端的魔頭來祭石——也是因此,他無意中得到北冥君之位。”“可惜……”吳長天古怪地笑了一下,后面的話不用他說,嚴爭鳴也明白。魔修若想成大道,一輩子不能沾血,沾上一滴就再也洗不清了,殺孽纏身,再清明的人也會給拖進無窮殺戮道里,這是人人都知道的常識。“童如墮入殺戮道,數(shù)不清的無辜修士、凡人死在他手中,四圣迫不得已出面,聯(lián)手對付昔日摯友?!眳情L天說到這里,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可那童如啊……天縱奇才,真是天縱奇才,在四圣聯(lián)手之下不露敗象,那一戰(zhàn)真是……后來徐應(yīng)知以自己一命為代價,將童如引入了忘憂谷。忘憂谷乃是人間亡靈地,入此間,善惡分、罪孽清、生前事畢,童如殺孽深重,自然受到山谷反噬,終于葬身此地。”他三言兩語的描述,聽在耳朵里,竟讓人戰(zhàn)栗不已。吳長天嗤笑一聲,搖搖頭:“只是沒想到顧巖雪經(jīng)此一役,竟還不長記性,將足下堂改名講經(jīng)堂,還搬回了青龍島。若沒有當年天衍處設(shè)計童如走火入魔,扶搖派的血脈就不會中斷,貴派諸多弟子想必此時還在扶搖山中無風無雨的修行,雖然未必有眼下的成就,當年卻不用寄人籬下于青龍島,更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