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轉(zhuǎn)向程潛，目光落在他的胸口上，半晌，他啞聲道，“一道畫魂，什么都沒有了?！?/br>
韓淵的話說到這里，眼神突然變了，好像那個(gè)痛苦掙扎、躲閃迷茫的韓淵再次消失了，暴虐的大魔再次又占據(jù)了他的身體。

他低低地冷笑起來：“他們是端平世道的那只手，我們這些世道上的螻蟻，便只能任憑那只手搓揉么？既然大道要這樣齷齪的手來端，那我為什么不能叛道而出？反正到了如今這地步，所有人都恨我，沒有人會原諒我！”

“沒有人會原諒你？”程潛心里一根弦“嘎嘣”一下斷了，他一字一頓地重復(fù)了一邊，直直地看進(jìn)韓淵的眼睛，“誰不原諒你？”

韓淵……那心魔充滿譏誚地一笑，道：“掌門師兄他們不恨我么？若不是我，扶搖派不至于成為眾矢之的，大師兄又怎會因?yàn)榘倌甑摹?，相思之苦染上心魔，在朱雀塔里被我趁虛而入？你呢？你不就恨我么？殺身之仇，南疆天打雷劈之下，你親口承認(rèn)過……”

“大師兄費(fèi)盡心機(jī)想著給你辦的那些破事擦屁股，讓你能重回門派，你說他恨你？”程潛忍無可忍，吼道，“我若恨你，絕不容你這許多廢話，早將你殺了祭劍！”

程潛心里亂成一團(tuán)，對此事該如何收場的無盡憂慮，對韓淵始終避而不答是否要抽水坑妖骨的刻骨失望，對聽山陣中中回憶勾起的舊情與回想全部混雜在一起。

他驀地將霜刃丟在一邊，一拳砸向韓淵的側(cè)臉：“你怎么說得出口！”

那也不知是心魔還是韓淵的人未曾提防他這赤手空拳的一頓臭揍，竟被他打了個(gè)正著，臉上頓時(shí)多了一道可笑的淤青。

程潛一把拎起他的領(lǐng)子，膝蓋狠狠地頂在他的腰腹間：“我說過多少次給你告訴師父，哪次真的告過狀？韓淵，你入了魔就能沒良心了嗎！”

韓淵眼角淚水模糊了一片，不知是哭了，還是被打了眼眶生生逼出來的。

程潛一下將韓淵推到墻上，撞出一聲悶響，他兀自不解氣，咆哮道：“誰不想報(bào)仇？就你有血性嗎？為了報(bào)仇，你就要不管不顧，就要鬧得天下大亂，讓無數(shù)人又因?yàn)槟?，成為和你?dāng)年一樣的‘螻蟻’嗎？報(bào)仇你就要抽師妹的骨頭嗎？那你當(dāng)年為什么要把搜魂針給她，為什么不趁著她還小，一把掐死她干凈！”

程潛心里忽然難受得無法形容，他喘著粗氣，踉蹌著后退一步，好像被自己難得劇烈起伏的情緒沖得有些站不穩(wěn)。

他捏緊了被自己打青的手指關(guān)節(jié)，僵立良久，低聲罵道：“混賬！”

韓淵雙手擋在臉前，后脊仿佛被人抽了一根骨頭，緩緩地塌了下去，聽了這句罵，他順著墻根滑下去，坐在了地上。

然后毫無預(yù)兆地發(fā)出了一聲難忍的嗚咽。

第90章

十方陣?yán)锩媸窃趺磦€(gè)情況，外面是看不見的，太陰山下黑壓壓的修士們?nèi)科料⒛竦乜粗嚽澳莾膳畔灎T。

只見那兩排蠟燭一會這里滅一根，一會那里滅一根，滅得人提心吊膽，不過小小一簇燭火，被這樣眾目睽睽地盯著，無端就生出了些許血雨腥風(fēng)的慘烈寓意來。

蠟燭一有風(fēng)吹草動(dòng)，眾人便會跟著草木皆兵。

水坑用力揉了揉眼睛，一邊繼續(xù)不錯(cuò)眼珠地盯著，一邊小聲道：“我這輩子再也不想點(diǎn)蠟燭了。”

陣中的程潛和韓淵卻相顧無言。

程潛在旁邊默默站了一會，心里的怒意便漸漸平息下去了，他想道：“若我是他，我能怎樣呢？”

想來想去，以他少年時(shí)代那尖酸刻薄的性情，想必只會做得更絕、變得更扭曲，只不過是他比較走運(yùn)，這些事沒有攤到他頭上而已。

畢竟，世上有幾個(gè)大師兄那樣的人呢？

小時(shí)候覺得大師兄多少有點(diǎn)記吃不記打，做人少了幾分極致，長大懂事了才明白，他恰恰是比別人更能承受傷害。

斷腕而面不改色的硬漢不少見，坦然地在深仇大恨下保持本色的人卻并不多。

反正他自覺自己做不到。

這樣一想，程潛忽然覺得自己沒有立場苛責(zé)韓淵了。

“起來，哭什么哭，罵你混賬難道還是冤枉你了？”程潛用腳尖踹了踹韓淵，說道，“這十方陣有問題，我不懂陣法，你好歹也做點(diǎn)有用的事?！?/br>
韓淵悶聲悶氣地問道：“九圣里有吳長天的人？”

“不止。”程潛挑要緊的簡單將赭石的傳信和他們的猜測交代了。

韓淵面色一變，又邪佞起來，冷笑道：“哈哈，我就知道，這些左搖右晃的大人物們也有今天！”

說完，臉色又翻回來，變成了正常的韓淵，憂心忡忡地說道：“若你猜得沒錯(cuò)，十方鎮(zhèn)外如果有其他的陣法，對此陣一定有監(jiān)控，我們?nèi)羰峭齽?dòng)十方陣，恐怕會打草驚蛇?！?/br>
分明是同一張臉，三言兩語卻天差地別，基本看不出是同一個(gè)人來。

“……”程潛沉默片刻，“你能不要一個(gè)人在我耳邊七嘴八舌嗎？”

韓淵臉上神色飛轉(zhuǎn)，好像兩個(gè)人在不停地爭搶位置，終于，可能是韓淵被程潛一頓毒打揍慫了，心魔贏了。

心魔韓淵輕慢地道：“不過你若有能斂去生氣的法寶，讓陣法察覺不到你，它可能會當(dāng)你死了?！?/br>
程潛沒有那種法寶，但不代表他做不到，韓淵話音剛落，便見程潛低頭掰開拇指上的扳指，就這么一會，白蠟燭比之方才又滅了兩根。

程潛數(shù)清了剩下的蠟燭數(shù)，身形微微一晃，整個(gè)人頓時(shí)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要不是韓淵一開始就知道他在那里，幾乎察覺不到那還有個(gè)人。

韓淵震驚道：“你……”

程潛沒理他，只是盯著那扳指上的鏡面，下一刻，果然見一根白蠟燭迎風(fēng)一晃，火光滅了。

韓淵伸手探了一下程潛的手背，只覺他身上微溫，遠(yuǎn)比人體溫低，這心魔露出幾分興味，問道：“好功法！你這是怎么回事？”

“拜你所賜，爹生娘給的rou身死透了，”程潛沒好氣地說道，“只好煉化了一塊石頭聊以寄居，然后呢？”

心魔韓淵目光閃了閃，臉上微帶惡意的笑容卻穩(wěn)如泰山，收回試探的手，他不緊不慢地說道：“既然十方陣認(rèn)為你已經(jīng)死了，自然會將其他人傳送過來，吳長天根本不想與我賭什么輸贏，就想在這里要我的命，他既然安插了他的人，怎么可能不對陣法做手腳？你若是想破陣，便得拿到他手里cao控陣法的東西。”

程潛問道：“你既然心知肚明，為什么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