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并肩坐了一會兒，吳佳文深吸一口氣又呼出，算是開場白：“我爸媽兩年前瞞著我離婚了，各自有了新的另一半?！彼鲱^看著對面墻上的一副掛畫，嘴角微揚，“其實我很快就知道了，但我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他們有什么期待我就去實現(xiàn)，絕不會讓他們失望更不會讓他們?yōu)殡y，所以我一直假裝不知情?！?/br>
彭會悄悄偏了偏腦袋，看他交握的雙手，那雙手正在互相較勁，隱約的青色血管微微跳動。

“我都能想象出他們的借口，無非是擔心影響我高考發(fā)揮，其實是他們沒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不敢承認?！眳羌盐念D了頓，“結果事到臨頭，他們還是沒臉承認，居然建議我出國?！?/br>
彭會的心臟猛地一哆嗦。

“多好笑，讓我爭取清華的是他們，讓我出國的也是他們，好像這兩件事都很容易，立刻就能做到?！眳羌盐男α诵?，溫柔得一如既往，對著空氣輕聲道，“那我的計劃呢？我跟你怎么辦？”

彭會死盯著地板不吱聲。

吳佳文挺直身體，向后倒在床上，枕著手看天花板：“我戳穿了他們，告訴他們我什么都知道，還有我暫時不想看見這兩張臉?！?/br>
“所以你不去輔導班，還離家出走？”

“我沒離家出走，這兒也是我家啊。”吳佳文又笑，“他們知道我在哪，也能通過電話聯(lián)系上我，我只是盡可能不用他們的錢，包括電費?！彼蛱旎ò搴菤?，看著半空迅速消散的白煙，“至于不去輔導班，確實是一種幼稚的反抗行為，我也不知道在反抗什么，清華還是要考的，畢竟準備那么久了?！?/br>
話好像說完了，空氣隨著時間的流逝逐漸凝固，兩人動作定格，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彼此都清楚還有一個問題懸而未決。彭會用舌尖舔開黏在一起的上下唇，清了清喉嚨：“為什么不跟我聯(lián)系？”

回答他的是漫長的沉寂，讓他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開口問過，但吞咽唾液的聲音終于打破僵局：“我指責了他們一個多小時，自詡從來沒叛逆過，從來都是循規(guī)蹈矩，然后……”吳佳文的聲音開始發(fā)抖，輕聲哽咽，“然后我突然不能確定，不能確定我對你是真心的嗎？還是我把你當成反抗的工具，當成一件不能讓家長知道的錯事，我……”

彭會下意識看他，他卻用胳膊壓住眼睛拒絕對視，咬緊牙關，喉結上下聳動。

“我可能是在利用你，彭會?！?/br>
彭會的手懸在他的手腕上方，縮了回去。

“如果我是在利用你，我的承諾就都是假的，那些好聽的話也全是假的，是垃圾。”吳佳文鼻音加重，大口呼吸，“所以我，不敢聯(lián)系你，不敢面對你，因為我可能是個騙子?！?/br>
彭會愣住了，他原以為吳佳文會提出分手，卻沒想到他是在因此自責，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安慰他：“就算是利用，我也被利用得很高興。你又不是故意的?！?/br>
吳佳文不像他，他才是故意的。

“這樣對你不公平?！眳羌盐奈站o拳頭，“這樣，我們走不到最后。”

彭會握住他的手腕，卻難以拉開他的胳膊，于是放棄，在他身邊躺下：“我怎么會拿你當大人看，明明就是個小孩?！彼L出一口氣，轉頭看著吳佳文，“真心實意的人也不一定走得到最后，變成仇人都有可能，我親眼見過這種事。而且，你確定你是在利用我嗎？”

吳佳文依然不愿看他：“不確定，可是……”

“沒什么可是，你沒利用我，”彭會認真地一字一頓，“因為你是特別特別好的人，你不可能憑著本能去利用別人。”吳佳文一陣未被說服的沉默，彭會想了想，問：“你想跟我上床嗎？”

“……嗯。”

彭會又問：“你要跟我上床嗎？”

“我不能……我還沒確定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你?！?/br>
“父母你已經(jīng)明著反抗了，你也不想用我解決生理需求，我別的什么都沒有，你還能利用我什么?。俊?/br>
吳佳文愣了愣，喃喃道：“跟你在一起舒服，你從來都不要求我做什么事?！?/br>
“這是利用我的原因，還是喜歡我的理由？”彭會撐起身，再次握住他的手腕，這一次，他拉開了吳佳文的胳膊，看到了少年濕潤的眼眶，“你把自己搞糊涂了，佳文?！?/br>
吳佳文呆呆地看著他，揚手摸他的臉：“我是不是特別幼稚？特別傻？”

一瞬間，彭會理解了昨天的鄭俊為什么可以堅定地說出那樣的話，千言萬語涌上心頭，努力想湊出一句屬于自己的臺詞卻又一個字都捕捉不到，只能向盤踞在腦海中的那一句妥協(xié)：“你就是我想要的?！?/br>
愛是一門學問，像吳佳文就是天才，似乎生來就知道如何愛人，愛情中的勇敢、溫柔、忐忑他都有；有些人就是蠢材，要用十多年的碰壁和懊悔才學會與過去告別和重新開始，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才知道愛是那么柔軟的東西。

漫長的一吻結束，吳佳文看進彭會的眼睛：“如果我們努力，走到最后也沒那么難，對吧？”

彭會揉揉他的腦袋，疏于打理的頭發(fā)沒了型，毛茸茸的：“我在北京的工作搞定一半了?！?/br>
“??？”

“你之前就說要考清華。我老板有個朋友在北京開店，缺造型師，當然還需要面試什么的，時間上也不會剛好在你開學的時候，總之我……”

彭會的視界突然顛倒，吳佳文翻身把他壓住，再次落下一吻，埋頭在他肩膀無聲地笑：“你比我還傻，我考不上怎么辦？”

“呃，會考不上嗎？”

“沒有十成十的把握，”吳佳文收緊胳膊，“放心吧，考上北京的學校沒問題?！?/br>
浙大是他的第二選擇，他原本打算高考之后志愿塵埃落定，再拿著通知書說服彭會跟自己一起離開，但彭會已經(jīng)走在了前面。為了彭會，他會拼盡全力拿下清華，爭取一個兩全其美的結果：“你真的很好，比你想象中的好幾百倍?！?/br>
吳佳文認識彭會到現(xiàn)在，他身上的煙味正越來越淡，接近于無，酒味已經(jīng)很久沒有出現(xiàn)，經(jīng)常熬夜沉淀出的糟糕氣色也在慢慢消失。彭會從未提過，這一切只是在悄悄發(fā)生，但吳佳文是看在眼里的，感受到的暖意也就更甚。

他身上的羽絨服太厚，抱起來沒什么真實的觸感。彭會卻覺得滿足，滿足中又升起一絲奇怪的想法，當他終于意識到這是性慾，欲望便隨著他的認知飛速膨脹起來。

“你還是回家去吧?！迸頃蚱七@溫暖的沉默，收緊腹部試圖單方面沉入床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