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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陰森校舍后揚手給了他一耳光。那時他已經(jīng)十歲了。他知道無望是什么感覺,也終于明白多年前父親為什么一而再地將他送去叔叔的莊園,為什么執(zhí)意要讓他成為下一個犧牲品,為什么那么迫切地想把他的名字從家譜上抹去。并不是厭惡。他已經(jīng)十歲了,懂得憎恨與厭惡的區(qū)別。后來他就變得很聽話了,從來不反抗那些欺負他的學長和同學。舍監(jiān)巡視時看到他肩膀與手臂上的淤青,問他怎么回事,第一次他說是走路不小心摔的,第二次說是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第三次是撞到了校舍的墻,第四次那些欺負他的同學被前來的家長們帶回了家。他站在窗邊看著曾經(jīng)趾高氣昂的同學們灰頭土臉地跟在父親身后,有的上了馬車,有的在走出很遠之后忽然迎來一個憤怒的耳光。他關(guān)上窗戶,坐到桌前繼續(xù)昨天沒能讀完的那本書。讀書的時候可以不去想憎恨的問題,也能暫時停下思考怎么才能讓那群令人憎恨的男孩滾蛋。七年級時學校出了丑聞。據(jù)說是有學生撞見自己的同學和從教堂來為他們授課的牧師在辦公室里。課上、集會和進餐時沒人說起這些,平靜得宛若無事發(fā)生,可到了下課,流言便瘋了似的在口舌與耳朵之間蔓延,言之鑿鑿。流言里的學生西瑞爾也知道,比他低一年級,和他一樣,從入學開始就一直受欺負。聽說也是在家不受寵的孩子。丑聞爆發(fā)的第三天那孩子的父親便趕到學校,不僅要求帶走孩子,還揚言一定會把那該死的牧師送上樁刑臺。西瑞爾看到他們離開時,父親給孩子披上了斗篷,寬厚的大手從他們走出校舍那一刻便一直護在男孩肩上,直到上了馬車也沒離開。那是個不受寵的孩子。或許在真的發(fā)生什么之前,父母都摸不清自己的心。西瑞爾心中燃起了一簇火苗。他在十歲那年學校才發(fā)現(xiàn)他長期遭受欺凌的事實,而在他之后,仍有無數(shù)男孩默默忍受著欺凌。即便他現(xiàn)在七年級了,也依然不時會有高年級的學長把他堵在走廊盡頭或是推進廢棄的儲物間里。最后一次,他們拿出不知從哪里弄來的裙子逼他穿上,他脫掉制服穿上裙子,彎腰脫襪子的時候聽見學長們竊竊說著他穿上裙子真的像女孩,還伴隨著曖昧下流的笑聲。他們撫摸他的肩膀和胸,半跪下去掀起掛在他身上的這條可笑的裙子。他問他們?yōu)槭裁床焕^續(xù)做些有趣的事,于是他們照做了。學長脫了鞋,穿著短褲站在他面前。他彎腰抱起他們的褲子,打碎玻璃鉆了出去。男校里憑空出現(xiàn)一個穿裙子的人,學生們圍了上來,他把學長們的褲子扔在地上,用雙手捂住了臉,雙肩顫抖不已。那是最后一次了。他們被父母帶走時他依舊站在房間的窗戶旁靜靜地看,那條來路不明的裙子被他收進了自己的箱子里。人們打死兩只老鼠就以為消滅了全部,殊不知在彌漫惡臭的陰溝里還生存著上百只。欺凌永遠在悄無聲息地進行,他相信丑聞也是——藏在辦公室里,藏在桌子底下,藏在陽光找不到的墻根,藏在深夜無人會去的禱告室。從不關(guān)心流言的西瑞爾開始留意身邊各種竊竊私語,他一改過去熱衷低著頭的壞習慣,無論走到哪里都會抬頭直勾勾看向迎面而來的每個人。不止一個人說過他長得像女孩,曾經(jīng)他把這當做是嘲笑與侮辱,現(xiàn)在不會了。他接受了,他接受自己長得像母親的事實,接受母親因自己而死的事實,唯獨掙扎著想證明父親對他的憎恨是他們兩個人的錯覺。而這正是他現(xiàn)在要做的。然而努力數(shù)月,他卻失敗了。惡臭與陰影掩蓋了老鼠的身影與叫聲,流言永遠只聞其聲,他試圖擠進那些傳聞有事發(fā)生的辦公室或是房間里,正派的老師取下單片眼鏡和顏悅色地詢問他遇到什么困難。學生之間的倒是不少,被迫穿上裙子的可不止他一個,但他知道那種事在父親眼里算不上什么。那還不足以戳穿錯覺。那年的冬假他鬼迷心竅地讓車夫把他送回伯爵的府邸,到家那天風雪大作。他在漫天鵝毛大雪里等了一個小時卻不見有人開門,心灰意冷地裹緊了身上的斗篷,他提著越來越重的行李箱走上通往莊園的那條路。其實原本的用意是向父親證明些什么,希望父親能把他接回家。他不愿做犧牲品,即便在那毫無生氣的莊園住了這么多年,即便他和那三個啞巴仆人一樣習慣了赫肯叔叔的陰鷙與反復無常,習慣了菲利克斯是吸血鬼的事實,習慣了赫肯叔叔與吸血鬼的茍且,但他仍抱有一絲期待,他依然不甘心。可這風雪天里,他無家可歸,腦中首先想到的依舊是那老舊莊園。男孩很多年都沒哭過了。自從四年級那年被父親當眾甩了一個耳光,他就再也沒哭過了。這世上已經(jīng)沒什么值得他傷心難過的事了,后來的眼淚都是博取同情的道具,他眨眨眼睛就有了,呼吸顫抖聲音哽咽,有人投來憐憫的視線,有人為他嘆息為他義憤填膺,他心中卻是空寂一片。但此時不知為何,他卻感到眼眶guntang鼻尖發(fā)酸。他不愿回到莊園。他不愿接受那樣的宿命。他在呼嘯的風里拉緊斗篷,臉頰被刀刃般的凜冽寒風割得生痛,曾經(jīng)斷過的那條腿因為徹骨寒意疼痛不已。在洋洋灑灑的大雪中,他駐足高高仰起頭遠眺,頭頂?shù)奶炜?、近旁的樹、乃至延伸至荒茫中的道路與不可知的遠方……呼出的白霧與白雪模糊了目之所及的一切,他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背過身朝著反方向走去。不如趁這個機會逃走。男孩頂著風艱難地吸氣,走走停停,不時伸手拂開被風吹進衣領(lǐng)里的冰冷雪粒,或是彎腰揉揉疼痛的腿。天黑得很快,溫度更低了,可風雪正烈,全然不見停歇的勢頭。拎箱的手指凍得麻木,手臂酸澀沉重,他妥協(xié)地將箱子丟進雪里,忍受著饑餓跌跌撞撞繼續(xù)前行。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遠,汗水浸透衣衫,呼吸深重冗長,而迎風的臉頰依舊被漫天風刀割得生痛。轆轆饑腸發(fā)出不受歡迎的叫聲,他將手貼在肚子上,費力地將雙腿從深及小腿的雪中拔出,邁步,踩下,再重復這艱難的過程。這茫茫雪夜中只剩凜凜風聲,然而再過許久,他連風聲都聽不見了,耳畔唯有自己拖長的呼吸與漸起的嗡鳴。伸出舌頭舔舔干澀的嘴唇,卻也只是杯水車薪,干渴早已從嘴唇灌入喉嚨。作痛的腿重得他已經(jīng)拖不動了,眼皮沉墜,原本幽暗的世界變得愈發(fā)陰暗,像被夜幕遮蓋的天空又蓋上一層漆黑的幕布。男孩一頭栽入雪中,冰冷的雪粒涌向他散發(fā)著熱氣的身體,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