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媽又恨又愛，經(jīng)常一個人在屋子里喝醉了酒，從窗戶縫里朝他媽住的地方瞄，一邊瞄，一邊看他最愛的那部。

程蔚識那時還不姓程，他媽叫他未識，他就也叫自己未識，他不知道未識是什么意思，但是聽上去又覺得很好聽。

他媽扭著他的耳朵將他甩在了外面以后，便“砰”得一下踢上了門。

程蔚識蹲在地上環(huán)視四周。

他被關(guān)在外面了。

外面烏漆麻黑，沒有路燈，也看不清，只有野狗的叫聲，遠(yuǎn)處好像還能聽見凄慘的狼嚎。

夜晚的風(fēng)冷颼颼的，他晚上只吃了中午吃剩下的半片饅頭，風(fēng)一吹，肚子就嗚嚕嗚嚕地叫了起來。他團(tuán)成一球縮在地上，明明覺得四周盡是混沌一片，他卻能看見月光打下的影子。

他想，他自己的影子真瘦。

☆、第八十六章

“你曾經(jīng)是這么向往藝術(shù)的人，怎么可能出賣自己的身體呢？”

——摘自2014年10月？日

程蔚識在地上蹲了一會兒，覺得實(shí)在冷得吃不住了，就站起來敲門。

他說不出話，喊不了mama，他好像聽見mama在屋里“嗚嗚”地哭。mama聽見敲門聲，直接把屋里的小燈關(guān)掉了。

程蔚識看著驟然變黑的家，眨了兩下眼睛，烏溜溜的眼珠漸漸蒙上一層nongnong的霧氣。

他終于明白過來，是mama不要他了。

程蔚識不知道該去哪兒，便順著這條路一直走，走阿走阿就走出了桃村，又暈頭轉(zhuǎn)向地走了一個多小時，來到李村。

他這一路竟然都沒被狼叼走，也算是福大命大運(yùn)氣好。

“嘿，程哥，我剛剛回來的時候，看到路邊有個小孩兒，一邊走一邊哭，哭得都沒聲，嚇?biāo)纻€人了！誒誒你看……他走到咱們這兒來了?！?/br>
這時程蔚識正好走在李村最亮的街燈下，身形顯得又瘦又小，程空潛抬眼望過去時，程蔚識也抬起了頭。

他看見這小孩兒額頭上長著一個紅腫的大包，鼻涕眼淚抹了一臉。

程空潛感覺自己和這小孩兒頗有眼緣，便走過去問：“小朋友，你家在哪？這么晚了不回家？”

程蔚識兩只眼睛已經(jīng)腫成了核桃，眼神木呆呆的，聽著對方的問話問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是什么意思。

他想回答，但發(fā)不出聲音。

想到自己啞了，他又默默流出兩行眼淚。

旁邊那男人說：“程哥，這小孩兒該不會是個傻子吧，你看他那眼神……還有，這么大了都不會說話。”

程蔚識：“……”

那男人繼續(xù)喋喋不休：“別管了程哥，他就是個小傻子，估計(jì)他爹媽都不想要他，要不然怎么可能像個孤魂野鬼一樣大晚上在這兒亂逛?！?/br>
程蔚識在聽見“他爸媽都不想要他”的時候，木木呆呆的眼瞳里吊起了兩道火光，直朝程空潛旁邊的男人瞪去，還抬腿使勁踹了他一下。

“哎呦，這小傻子的力氣還不小。”那男人捂住腿肚子，單腳跳了兩下，“程哥，我看哪你還是別管他了，白眼兒狼，不識好歹。”

程空潛拍了一把那男人的背：“我還要在這看店呢，你呆這兒干嘛？還不快點(diǎn)回家？”

那男人笑嘻嘻：“那我回去了。程哥再會，等我以后發(fā)達(dá)了罩你。”

等那男人走后，程空潛拉著程蔚識，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沒有大人找來，才把他拉進(jìn)屋子里。

“你家住在哪？桃村？李村？

“還是梅村？”

“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程空潛一股腦兒甩出了許多問題，對面的小娃娃就只是拘謹(jǐn)?shù)卣驹谀抢?，睜著一雙哭腫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看他。

“我看你身上穿著衣服，雖然臟點(diǎn)，但幾乎沒有哪里破損，和外面討飯的小孩不一樣。既然不是沒人要的孩子，我明天帶你去派出所吧……”

有那樣一個mama，程蔚識自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看到警察叔叔就跑”，更別提去派出所了。所以，在第二天早上，當(dāng)程空潛準(zhǔn)備帶小破孩出門的時候，程蔚識死命扒在門框上，就是不走。

程空潛這不拽還好，一拽就從程蔚識身上抹下一禿嚕泥來。

“天哪，原來你不是這么黑的。”程空潛大叫一聲，走到水管前洗手，“臟死了，快去洗澡，店鋪后頭有淋浴噴頭?！?/br>
程蔚識被對方說得臉一熱，點(diǎn)了點(diǎn)頭，趕緊跑到后面的噴頭下面洗澡。那時早已入秋，氣溫降了下來，可惜流出來的水卻一點(diǎn)兒也不熱。程蔚識為了不被外面那個男人嫌棄，便洗得久了些。

洗到大腿一個位置的時候，那里的泥怎么都摳不掉，后來程蔚識才想起來，這里原來是一個胎記。

小孩兒的身體最經(jīng)不起折騰，暮秋時期洗了個冷水澡，晚上就發(fā)起了燒。

他媽以前都沒讓他洗過冷水澡。

程空潛最不會照顧小孩子，程蔚識的病對他來說根本就是災(zāi)難。這小孩兒直接吐了他一床。

程空潛手足無措地?fù)Q了一床被子和床單，剛拿了退燒藥和一杯熱水進(jìn)來，就聽見這小孩兒猛地打了兩個噴嚏。

不對勁兒。

程空潛湊上前去問他：“你剛剛打噴嚏的時候，嗓子好像出聲了，出了很大一聲?！?/br>
小孩兒紅著眼睛。

程空潛面色嚴(yán)肅起來：“其實(shí)你能說話?！?/br>
程蔚識趕緊搖頭，指了指嗓子，張大嘴巴，做了一個“啊”的動作。

對方看他這張驚恐的臉也不像是偽裝出來的，眸中劍拔弩張的情緒瞬間緩和下來：“那你是為什么不能說話呢？還是你原先會說話，后來突發(fā)意外，就失聲了？”

程蔚識沒想到這個大人這么會猜，一猜一個準(zhǔn)兒，他連忙點(diǎn)頭，眼睛笑瞇瞇的，似乎忘了自己正發(fā)著燒，還吐了別人一床。

程空潛又做了一個大膽的猜測：“就因?yàn)檫@個原因……你爹媽就不要你了，是不是？”

程蔚識繼續(xù)點(diǎn)頭，嘴角卻耷拉下來，眼神郁悶又悲傷。

“真不是東西?！背炭諠摿R了一聲，又朝地上啐了一口，“那就算我?guī)湍阏业降鶍屢矝]用了，他們肯定還是會想方設(shè)法把你丟掉。這樣吧，你先在我這兒住兩天，我?guī)湍阆朕k法，問問有沒有人想要收養(yǎng)你?！?/br>
不知道為什么，程空潛總覺得他和這個小孩特別有眼緣，一見到他就覺得在哪兒見過，有一股莫名的親密感熟悉感。

幾年前，得知女友變妓|女后，程空潛心灰意冷，也不出去打工了。他搬出桃村，在李村開了一家盜版碟店，之后就一直住在這里，每天看看碟，賣賣片，連找女朋友的念想都已經(jīng)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覺得自己這輩子是無緣嫁娶了。

原本他還有二條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