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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程蔚識閉上眼睛。他在出租車上,又做了一個夢。他夢見——后來,他在程空潛的店鋪后頭住了三個多月,每天幫忙打掃衛(wèi)生,整理盜版碟片。程空潛自己有一臺CD機和小電視,經(jīng)常自己把腳翹在桌子上,看新進貨的歐美電影、日韓鬼片,還有毛片。當然,毛片是不可能當著程蔚識的面看的。他覺得自己白撿了一個便宜兒子,心里還頗有些沾沾自喜,老是管這個小孩兒叫“程蔚識”,開心了就叫他“便宜兒子”。有一天,他問程蔚識:“兒子多大了,要不要去上學(xué)?”程蔚識正想點頭,程空潛自個兒就先搖上了頭:“我看你這小身板,恐怕也就才五歲。根本沒到上學(xué)的年紀。再說,你去上學(xué)也是受欺負,又不會說話?!?/br>程空潛怕是沒聽說過聾啞學(xué)校這么高端的東西。他拿著新進的,放進CD機里,電視屏幕上沒有出現(xiàn)鞏俐和張豐毅的臉,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小提琴的靜態(tài)圖片。“我的鞏俐呢?!”程空潛手摁CD機,抬手拍電視,過了兩分多鐘都沒出現(xiàn)其他影像,隨即開始自我安慰,“……盜版碟果然就是盜版碟。幸虧沒把這張碟賣給村里的人,不然人家非得說我賣給他水貨不可?!?/br>程蔚識當時心里想的是,盜版碟可不就是水貨么。電視機的擴音器里漸漸傳出來一陣悠揚的樂曲聲,這是鋼琴和小提琴協(xié)奏曲,當然,他們兩人那個時候根本不知道這放出來的究竟是什么東西。程空潛正打算把碟片從里面拿出來,突然聽見后面?zhèn)鱽硪宦暪喩ぷ拥慕新暎曊{(diào)還有高有低的,聽上去很是滑稽。程空潛扭頭一看,發(fā)現(xiàn)身后的這個小孩兒竟然在認真地跟著電視哼唱,可惜唱出來實在不怎么好聽,可能是嗓子許久沒用過的緣故。他一邊忍不住笑,一邊覺得意外,怎么這個啞巴小孩兒聽著電視里這種沒人聲的歌曲,竟然都能唱出聲來,真是奇了怪了。程空潛于是就沒有管CD機里的水貨碟子,趕緊沖上去問程蔚識:“你怎么能出聲了?”程蔚識說話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我、我不知、道?!?/br>“你是不是很喜歡這里面放的音樂?”程空潛有些不敢相信,皺著眉頭支吾一句,“這有什么好聽的……里面只有樂器沒有人聲。張學(xué)友的歌才叫好聽?!?/br>程蔚識扁起嘴巴,鼓著腮幫,一副很委屈的樣子,又不說話了。“好好好,我不說了,你的最好聽,你的最好聽?!背炭諠撿`機一動,立即想出了一個逗程蔚識開心的法子,“我聽說,隔壁P市最近在舉辦冰雕秀,白天才有,附近有家長帶著孩子去看過,回來都說很漂亮,明天我們也起一個大早去看吧?”其實是程空潛自己想去P市看冰雕,但他又不想獨自一人在大冬天里起早貪黑地跑出去玩兒,所以才問問他的便宜兒子,想為此找個借口。那時的程蔚識也不過才七歲多,正是對什么都充滿好奇心的年紀,當即點頭答應(yīng):“好!明天、天去?!?/br>第二天,太陽還沒翻出這片山頭,二人就起床出發(fā)了。程蔚識穿著程空潛給他買的小棉襖,兩只小手縮在袖管里,就這么被他的便宜爸爸騎著三輪車載到了大巴乘運站。兩人買好了到達P市的車票,乘著大巴從希陽一路抵達P市,中途程蔚識沒敢出聲說上廁所,憋到最后差點尿褲子。就像程蔚識之前和段可嘉、劉忠霖說過的那樣,他第一次那么近距離地接觸鋼琴,是在冰雕展上看見了鋼琴冰雕。第一眼就喜歡上了。程蔚識指著它對程空潛說:“爸、爸爸,我喜歡這個?!?/br>“哎呀,爸爸我也喜歡鋼琴?!背炭諠撛谧畛趼牭竭@個稱呼時心里非常愉悅,“我在外面打工的時候,曾經(jīng)有幸看到別人彈過,別提多優(yōu)雅了,指頭快得像神經(jīng)病一樣……”程空潛意識到自己的描述似乎糟蹋了當時那么優(yōu)美的意境,連忙改口,“不是神經(jīng)病,反正就是很厲害,聽說鋼琴又貴又難學(xué),不過,假如等我哪天有兒子了,就算砸鍋賣鐵也要讓他學(xué)一樣樂器,不能讓他像他爹,每天都活得這樣得過且過。”程空潛低頭想了一個比較高端的詞,“嗯……要讓他活得比我精致?!?/br>程蔚識仰頭看他,眼巴巴的。程空潛笑他:“雖然有的時候,我確實覺得你和我很像,但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兒子,總有一天你爸媽會來找你的,是吧?”程蔚識不說話了。兩周后的一天,程空潛聽人說,他隔壁村的老相好丟了兒子,一開始還挺正常,后來像發(fā)了瘋一樣,客也不接了,整日以淚洗面,現(xiàn)在眼睛都快哭瞎了。來買碟的人說起這件事時,程蔚識正好在后面拿著掃帚掃墻上的蜘蛛網(wǎng)。程空潛和那人說到一半,臉色鐵青,時不時回過頭來瞄他兩眼。那人走后,程空潛叫住程蔚識,在屋里來回繞了半圈,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撓了撓頭,抬高聲音問:“你是小妮的孩子?”對方?jīng)]有說mama的大名,但程蔚識卻知道程空潛說的是自己的mama。他顫抖著點了點頭。“cao!”程空潛一把推翻了程蔚識早上剛整理好的一抽屜碟片,紙板包裝的碟片“嘩啦”一聲全部翻到在地。他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拽著自己額前的頭發(fā),像是在忍著不發(fā)火,“你走吧!趁著我還不想打人之前?!?/br>程蔚識被程空潛突如其來的憤怒嚇得臉色慘白。眼睛里含著淚,趕緊跑了出去。跑到一半,卻又聽見程空潛在后面喊他:“等等,你是什么時候出生的?”程蔚識怯怯地報出了他的生日。程空潛心里一合計,握了握拳頭,拿鑰匙開了門前三輪車的車鎖:“你上來,我?guī)闳タh醫(yī)院一趟,然后把你送回你家。”程蔚識被帶去縣醫(yī)院做了親子鑒定,醫(yī)生和程空潛說,如果再做個什么配型,親子鑒定就給程空潛免費。程空潛答應(yīng)了。親子鑒定對他們這樣的人家來說,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具體結(jié)果一時半會兒出不來,做完以后程空潛就把程蔚識送回了家,當然沒送到家門口,他丟不起那個臉。騎到距離一百多米的小巷子前,就把程蔚識放下了。程蔚識回頭看著程空潛的小三輪消失在拐角處,才朝他家門上敲了敲門。他媽一看到他就放下手里的衣服跑過來,抱著他痛哭流涕,一邊哭一邊自我檢討,從下午一直哭到了晚上。晚上他媽給他蒸了一鍋rou包子吃。“想吃多少吃多少?!?/br>程蔚識心里感到從未有過的受寵若驚,他媽第一次對他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