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前來幫忙的兩個壯實漢子托了把力，然后扶著棺材李很快地將人移到了其中一個漢子的背上。

屋門大開，屠大很心細地替棺材李攏了攏裹在身上的粗布衣裳，見人似乎還在隱隱打顫，他更是極其仗義地站到了風口，縱然吹得他自己也是瑟瑟發(fā)抖，可他卻愣是沒退半步！

扶著同僚的另一個壯漢看了屠大一眼，又看了看醉成爛泥的棺材李，最后看了一眼默默立在不遠處的那個孩子，話到嘴邊他忽然又不知如何開口了——此刻的阿無似乎還在怔怔地看著他爹，可屠大明顯是沒有理會這小子的意思，倒還真是可憐了他們一個委曲求全，一個心冷如鐵，一個削尖了腦袋想當兒子，一個全然沒有半點為人父的覺悟。

最后還是棺材李家的婆娘領(lǐng)著兒子們來帶走了那個醉醺醺的人兒，她千恩萬謝地極是客氣，末了，看了一眼阿無，她居然說了句同棺材李一樣調(diào)調(diào)的：“屠大，還是你好福氣呀！”

屠大面上不覺一怔，就在他準備離開府衙的時候縣老爺忽然語重心長地叮囑了他幾句，話中意味其實也挺明白的，大意就是讓屠大日后定要好好照顧阿無——末了，連縣太爺也不忘看了一眼阿無，然后照著人提了句：“屠大，你好福氣呀！”

阿無心神領(lǐng)會便也感念地說了句“多謝”，縣太爺面上也是流露出了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奈何在屠大看來卻是全然會錯了意，他還沒聽縣太爺講完呢就急不可待地擺出了一張更黑的臉——這一切于他而言無疑是又一次深深的傷害，他想，這所謂的“好福氣”他到底是承受不來的。

如是想著，屠大不覺腳下的步子竟也是加快了幾分——對于這個思念了整整六年的孩子他似乎全沒了當初的期許，此刻似乎更想選擇逃避，更想甩掉那個失而復得的孩子……

“爹爹！”阿無小跑了兩步，用力地扯住了屠大滿是豬油的手，“爹爹。”

不想此刻的屠大卻是全然沒有等阿無的意思，他甩了甩手，阿無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可他卻是依舊匆匆地趕著，步子越來越亂，心也同樣越來越亂。

“爹爹，您是不是不想要我？”阿無忽然悲切而又哀惋地輕聲問道，那一刻，屠大也不知怎么就心疼了，他終究是慢慢地轉(zhuǎn)過了身來，蹲下身子，用那滿是豬rou的肥手揉了揉阿無的腦袋，“小崽兒啊，你還是走吧，俺看得出來你很有本事，俺以前沒養(yǎng)過孩子也不知咋養(yǎng)孩子，俺更不知咋樣對一個人好，跟著俺，小崽兒會……”

屠大那句“后悔”還未來得及說出口，阿無卻是已經(jīng)緊緊抓住了那只肥手，“阿無知道怎么待爹爹好?！?/br>
對上阿無那雙澄靜的眸子，屠大似乎有了些許心虛的錯覺——他其實并不舍得放阿無走，即使他所以為的阿無是那樣害人不淺的畜生，可他還是沒來由地覺得自己肯定會后悔……

“阿無！”屠大也是終于放縱了自己一回，他抱著阿無就是死死地往懷里按，不得不說，阿無雖然只有九歲可身上的筋骨卻是極好的，若圈里頭的rou能長成這樣定然也能賣個好價錢。

這一刻，阿無似乎也沒那么在意之前爹爹到底是何用心了，他忽然有些貪戀這樣微微帶著些許豬油味的懷抱，他忽然有些慶幸自己選擇了留在爹爹身邊……

“您已經(jīng)把阿無弄丟了六年，阿無好不容易才找到您的，所以不要再趕阿無走了！”阿無朝屠大懷里蹭了蹭，埋著腦袋輕喃道：“爹爹，無論日后將會發(fā)生什么，阿無都不會棄你而去的，除非……”

屠大并沒有聽到阿無后來又說了什么，他只是再一次迷迷糊糊地覺得身上似乎被人扎了一針？然后，阿無做了什么呢？屠大皺了皺眉頭，整個人好像就這么陷入了一片昏暗。

第5章張狗蛋

屠大再次醒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可看到周遭一切熟悉的布置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還在那間破爛的房子里，那么，“阿無”只是他的一個夢嗎？

屠大起身隨手披了件外衣，抬頭看了看屋上那個破洞透過的月亮，眼前微微有些濕意，似乎自己還做了一個很感傷的夢呢？夢醒了，一切都該醒了吧？

夜風清寒，屠大攏了攏身上單薄的外衣，不知怎地，身上還未侵入多少涼風，心卻是一片微涼——他似乎走不出那個夢了，似乎忘不掉那個明明只是“一面之緣”的阿無了，似乎……

“爹爹?！币坏缆燥@稚氣的聲音忽然從屠大的身后響起，他那幾乎就要褪盡生氣的眼眸也是一下子亮了起來，沒錯，就是這個聲音！

屠大猛地轉(zhuǎn)身，提了阿無就往那估且可以算作床榻的地方按，“跑哪里去了！”說著，急急掀了阿無的小衣，扒了小褲就是重重兩下，“外頭多冷吶！怎么亂跑！”

阿無其實也只是剛反應過來而已，不過，被爹爹按著的他縱然清楚地感受到了身后的火辣灼熱卻也沒有急著反抗，他只是那么一聲不吭地扛著，他也從來只會那么一聲不吭地扛著，這一點屠大是很久之后才知道的，只可惜當他清楚地意識到了這一點時阿無同他都已經(jīng)沒了如今的心境。

“為啥子不回話！”屠大氣惱，沙包似的拳頭一下子砸到了阿無旁邊的木板上——如今他們連唯一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也讓他拆了。

“阿無，一直都在這里?！卑o悶悶地回道，奈何話一出口屠大整個人都不好了——為了挽回些許面子，屠大草草地將人身后的小褲提上，趕緊換了一個話題，“那啥，今日同俺一起去賣豬rou唄？俺跟你說吶，這可是咱老屠家祖?zhèn)鞯氖炙嚒?/br>
屠大嘰哩咕嚕地說了一堆，阿無也就趴在爹爹腿上聽了一堆，爹爹以為他睡著了，其實他只是不想打斷爹爹，畢竟爹爹那不知使了多少蠻力的鐵砂掌終歸是不好熬的。

“阿無，你還疼嗎？”屠大忽然反應了過來，問出口之后卻又不得不再次后悔了起來，是他誤會了，是他傷了阿無的心。

同所有孝順乖巧的兒子一樣，阿無終究是搖了搖頭，淺淺一笑，道：“甘之如飴?！?/br>
“嘛玩意兒？”屠大再次皺了皺眉，“以后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俺們這兒老的小的多半沒念過書。”

“阿無很開心?！卑o一下子撲到了屠大懷里，“阿無身子骨好，這幾下還是能吃得消的。”

屠大放心地舒了一口氣，甚至還有了些許慶幸的意味——阿無身子骨好，以后也就不用擔心會不會把人打壞了！這樣的兒子倒也蠻合心意！

“阿無再睡會兒！”屠大把人往里塞了塞，脫下身上那件“最好”的外衣，毫不吝惜地蓋了上去。

阿無淺淺地勾了勾嘴角，確定爹爹已然離開之后終于發(fā)顫著偏過了身來，抬手擦了擦額角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