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形微晃，重重呼出一口氣，這些年他只道師恩深重，未曾想事實竟如此殘忍。

童晉也不避諱旁人視線，攬過景暮夕的肩讓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而后你便開始在景家尋起競天劍來？”

“景府甚大，原是不易尋，我起初找了許久半點頭緒也無。”劉城頓了頓，“后來，師父每次從景公子那里打探出了什么線索，便會派阿煥前來與我碰面。只是景公子本就于競天劍一事知之甚少，是以這么多年來一直也沒什么進展?！?/br>
方正道冷冷地哼了一聲，唐煥也目光閃爍地低下頭去。眾人見二人如此反應(yīng)，心中已紛紛明了，一時間嘆息聲議論聲此起彼伏。

劉城看向景暮夕，“許是我尋得緊了，你爹居然有所察覺，跟你娘商量著要打發(fā)我走，卻不巧被我聽見了。為了日后不連累師門，我只好殺他二人滅口。又擔(dān)心此事他們已說與家中旁人知曉，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當(dāng)日便在全家的飯菜里下了蒙汗藥。迷暈了你全家后我苦苦尋找，終于給我找到了競天劍，你敬愛的三師兄就在外間接應(yīng)我，我取劍交給他回頭便放了把火。阿煥本是舍不得你，叫我快些走。我知你這幾日就要到家，于是便打發(fā)了阿煥帶著競天劍先行離開，我在這邊善后。果然那晚你便回來了，他舍不得你我可不能留下后患，斬草除根，這也是師父的意思。若不是事出突然，我定要等你回來連你一并燒死?！甭犓捴兄?，顯是方正道早囑咐過他，一旦事情敗露，活口一個不留。

此時劉城眼中已經(jīng)毫無殺意，可景暮夕回想起當(dāng)日之事還是感到害怕，他紅著眼眶問道：“你們想要瞞天過海，可偷了競天劍無非是要用的，早晚還不是都會被人知道你們做了這般傷天害理之事？”

劉城笑著搖了搖頭，“等師父劍法練成了，要了童晉的命，自然可以說是為你報了仇，那原本被童晉搶走的競天劍落在師父手中，不是理所當(dāng)然么？”

景暮夕覺得心口一跳一跳地疼，原來自己一直在被人利用，還把仇人當(dāng)恩人，把恩人當(dāng)仇人，如此黑白不分，怎對得起景家枉死的八十幾口。景暮夕推開童晉的手，走到劉城面前，“后來再行派人打探之時，焦尸之?dāng)?shù)與景家人數(shù)并無出入，可是你又害了旁人補上自己的缺？”

劉城點點頭，“隨便找個替死鬼，本就不是什么難事。”

自己只道他已經(jīng)死了，是以幾次見到他的背影都未曾認(rèn)出，這一招當(dāng)真高明。景暮夕抬眼去看方正道，目光復(fù)雜，“師父，您老人家怎么說？”“師父”二字幾乎是自牙間擠出，既恨且痛。

方正道瞧也不瞧他一眼，“競天劍與競天劍法你都見識過了，還要老夫說什么？”

他這無疑是認(rèn)了，方蓮撲到他身旁死死抱住他的手臂，哭喊道：“爹！爹你告訴女兒這不是真的，你說啊，爹！”

方正道看著方蓮，忍不住輕聲嘆氣。

鳳青鸞這會兒走進來，在童晉耳邊輕聲道：“教主，云翔求見?！?/br>
童晉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見鳳青鸞目光堅定，便點了點頭，“帶上來吧?！?/br>
云翔走進來，跪在劉城身旁，沉靜地道：“教主，教主下山往天元門去的這一路，沿途命案都是屬下犯下的?！?/br>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童晉雖知那些人都是云翔所殺，卻沒想到他會選在此時此景開口承認(rèn)自己的罪行。不解地看了看鳳青鸞，對方只是冷靜地看著云翔，顯是早就知道云翔求見是為此事。

云翔又繼續(xù)道：“我覬覦教主之位多年，那時本已開始四處尋找可乘之機，那幾日見到唐煥心神不寧地在城中奔走，便即多方打探跟蹤，被我知道了他與劉城的打算。他二人得手之后我借機插入，叫他二人與方正道說明我的計劃。我們只需合力殺了童晉，到時我得了靈教教主之位，而方正道則會成為武林至尊。劉城一直在我二人中間跑動，傳遞消息，我們暗中尋覓幫手，便又找到了俞月影身上?！?/br>
鄭興站了出來，看了看劉城，又看了看云翔，而后對云翔道：“你為何此時突然跑出來承認(rèn)自己殺人，莫不是與童晉私下里說好的吧？”

“我靈教中可沒有這般敢做不敢當(dāng)?shù)呐撤??！痹葡杼痤^來看了看童晉，“教主早知道是我害他，卻遲遲沒有下手處罰我。與教主相比，我自問枉自為人，再無顏面面對他，本想以死謝罪，卻不能再害教主落得罵名?！?/br>
鄭興見他面色坦然，不似說謊，且方正道自己也已承認(rèn)了殺人盜劍一事，看來此事倒真與童晉無關(guān)。

云翔又對景暮夕道：“景公子，你家出事之前我沒見過你，本來聽唐煥他們有所打算的時候也希望能斬草除根。后來救回了你沒想到你竟是那景家三公子，我見你相貌出眾，心想正可利用你攻擊教主的弱點。”

景暮夕怔了怔，看向童晉，心想為了自己，他確是付出了太多。

童晉本想出言安撫景暮夕，卻聽云翔又道：“景公子也不必自責(zé)，沒有你我也會找別人，總得尋到一個教主甘愿為他付出的人，這樣才好對付他?！?/br>
童晉盯著云翔看了看，而后輕聲問身旁的鳳青鸞：“他怎么了，為什么突然改變主意都說了？”

鳳青鸞一時語塞，低下頭去不說話。童晉看到，他的臉紅了。

☆、恩仇盡泯

六十六·恩仇盡泯

云翔的這些話倒是教景暮夕想起從前的許多事情，他皺起眉頭看了看童晉，向云翔問道：“云護法，當(dāng)日你趁童晉入關(guān)之時勸我離開，不是為了他好，而是為了引他下山？”

云翔點頭。

“什么？”童晉走到景暮夕身邊，“是他要你走的？”

景暮夕也不看他，低聲道：“我自然也是想走的。”

“景公子，”云翔淡淡地道，“在下心中有愧，‘護法’二字再不敢當(dāng)，還請景公子直呼我姓名吧?！?/br>
景暮夕正被童晉含帶幾分委屈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聽云翔這么說連忙推開他，“假的競天劍也是你安排送到童晉手中的？”

“是，我聯(lián)系了劉城，為了栽贓給教主?！痹葡杩戳艘谎凵砼缘膭⒊?，“后又叫他殺了周貴與彭雙滅口?！?/br>
聽到此處，鄭興走到云翔面前，怒目圓睜，“這么說，我兒子是你殺的？”

云翔抬頭對上鄭興的雙眼，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是?！?/br>
“那我徒兒守白呢？”陳德厲聲問道。

云翔面色也不改一下，“都是我殺的?！?/br>
鄭興怒極，“好，你敢認(rèn)罪，自是不怪老夫要替兒子報仇，是也不是？”

云翔望了望遠(yuǎn)遠(yuǎn)站在童晉身后的鳳青鸞，輕輕笑了，“是，殺人償命，本是應(yīng)當(dāng)。只是在□犯數(shù)命，卻只能償?shù)靡蝗耍谄渌宋疵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