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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下榻,只能每日歇著將養(yǎng)。緩緩與小茴想來與他玩耍,他卻也提不起精神,寥寥幾句話便要費(fèi)去大半精力,沒個片刻便又要睡去。直到慕一一日中大半時辰皆在昏睡時,菩提才有了動靜,卻是為慕一準(zhǔn)備后事。那日我正在書房檢查緩緩的功課,菩提叩了門便走了進(jìn)來,甫一開口,便是:“柳昔,慕一還有三日,喪葬所用,先備著吧?!?/br>當(dāng)真以為他是在與我玩笑,只是那半月來一成不變的面無表情,著實(shí)叫人不得不相信。“為何?”手中的紙張不知何時落了滿桌。“你當(dāng)真以為一個小小的風(fēng)寒便能叫他虛弱至此嗎?”上一句才說出“喪葬”二字的男子,本不見半絲表情的臉上終于露出幾許悲慟,“若真是風(fēng)寒,我怎可能醫(yī)治不了?”他說:“慕一,大限將至。我留不住了?!?/br>“很驚訝嗎?”他隨手揮揮衣袖,憑空化出一把木椅,旋身坐在我對面。從未見他用過術(shù)法,若是時日再久些,我怕是要記不得他本是個仙家了。“是我做的,他每一世皆活不過二十五歲?!彼ゎ^看著窗外,兩個小人打從窗下走過,嘻嘻笑著,好一個無憂無慮。“他的魂魄有損,我將他投入輪回,借輪回之力為他修補(bǔ)魂魄,為了盡快修補(bǔ)完全,他的壽命自然要短許多?!彼D(zhuǎn)回頭來,忽的笑開,“不用這樣看著我,柳昔,慕一離開,我已看過許多次,早就習(xí)慣了?!?/br>“之前你會再去尋下一世的他,而如今,你既已承諾了不再去尋他,如此,還能稱得上習(xí)慣了嗎?”我毫不留情道。他果真收斂了笑意,有些苦楚,“柳昔啊,非要說的如此清楚嗎?虧我們做了這許多年的鄰居,若說是好友也不為過了。好友遇上此等傷心事,你不安慰也就罷了,竟還往那傷口上撒鹽,不厚道,忒不厚道!”說完便朗聲而笑,聽似快意,實(shí)際其中幾多凄苦,怕是只有他一人知曉。終于笑夠了,他站起身理理衣袍,“先前與他說的并非誑他,我說不找了,便真是不找了。今日來,不只是與你說此事,也是與你道別,待慕一離去那日,我便帶他走,去當(dāng)年那道觀后的山上將他葬了。但凡間有個喪葬的禮儀,不能叫他去后沒有香火供奉,喪葬之事,拜托你了?!?/br>我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再看不見也不曾回神,直到緩緩一只小手放在我眼前晃了幾個來回,我方收回神思。“爹爹,你方才想什么想的那樣入神?”緩緩與前兩年相比長高了許多,原先圓圓的眼變得狹長了些,已然與沈荼生成了一般模樣。“沒想什么,”我將桌上散亂的紙張收好,“今日去看慕一哥哥了么?”小家伙有些怏怏,“去了,但慕一哥哥比前些日子更愛睡了,同緩緩和小茴姑姑說了沒幾句話便睡著了?!?/br>幾句話在心中轉(zhuǎn)了幾遍,終于說出口:“緩緩,再過幾日,慕一便要同菩提一起離開了。”末了又添一句,“再也不回來了。”“為什么?慕一哥哥怎會不回來了?他要去哪?”小臉透著焦急,然而這一連串的問題我卻一個也回不了。只能盡量敷衍,“他要回家鄉(xiāng)去。不說這個了,你父親回來沒有?”“剛回,在廚房吶。”盡管心情不善,一張小臉也垮著,到底沒再過多追問。沈荼不愧為賢夫良父,在外忙了大半日,甫一進(jìn)門便鉆進(jìn)了廚房。我走進(jìn)廚房時,他正背對著我切菜,我無聲走過去,雙手環(huán)住了他的腰身,霎時心下安寧了許多。“阿昔?今日怎如此有興致,為夫剛回來,便等不及來投懷送抱了?”聲音中一片掩不住的笑意。“你怎知道是我?”他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我,與初見時一般模樣的眉眼,別無二致的眼神,“我怎會認(rèn)錯你呢?”果真妄言,你可是認(rèn)錯過兩回了,平遙。三日后,慕一難得有了片刻的清醒。菩提在他身后加了個枕頭,叫他倚在上頭,從頭至尾,兩人交握的手都不曾放開。慕一睡得迷糊,懵懂的眼中只盛得下一人,“菩提,我做了個夢。”“哦?是什么夢?”菩提聲音輕柔,仿佛唯恐稍一大聲眼前的人便消散了。“夢見···夢見我變成了一個道士,每天只想著修仙,后來,遇見了一個樹妖,那樹妖···”說著,眉間微蹙,似在費(fèi)力回憶什么。“那樹妖如何了?”依舊溫柔的嗓音問著。“那樹妖長得與你一般模樣,他說喜歡我?!?/br>“如我一般喜歡你?”小道士點(diǎn)頭,“是,很喜歡,千百年的陪著我?!?/br>“還有呢?”“沒有了?!?/br>他似是有些意外,恰如本以為必定會發(fā)生的事卻沒有發(fā)生一般?!霸鯐]有了?”“確是沒有了,他一直陪著我,只那樣陪著我,不曾分開,便再沒有之后了?!被謴?fù)了清明的眸子看著菩提,“菩提,你也會像他那般陪著我嗎?”菩提笑的篤定,“自然,終有一日,我定不會再離開你半步?!?/br>慕一笑笑,神情中又見困乏,菩提為他拉了拉被子,輕拍他的手,“困了便睡吧,我在這守著?!?/br>直到那呼吸聲漸漸平穩(wěn),又緩緩變得微弱,到最終房間中只余一片靜寂,兩人的手也不曾松開過。“再等你千年,千年之后,我再不離開你?!?/br>“阿昔,你怎不告訴我?”沈荼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忽然開口,叫我吃了一驚。我轉(zhuǎn)回身,不再去看窗內(nèi)的離分。“不知該怎樣說,終究總會知曉的?!?/br>他不再糾結(jié),只道:“殯儀鋪?zhàn)拥幕镉媽⒛阆惹坝喯碌臇|西送來了,去看看吧,現(xiàn)今正堆在前門那處。”到了茶樓前門,方知曉這回買的東西忒多,擋了大半門面,樓中客人被這架勢駭走了不少。我招呼伙計將東西搬去了后院,至于旁人怎樣看便與我無關(guān)了。除去茶樓前這一次的動靜,慕一的殯葬做的十分尋常,菩提那廝,帶著慕一消失的無聲無息。緩緩與小茴對著那副空蕩蕩的棺槨哭到嗓子沙啞,棺木在家中停了三日,阿爹與父親不知其中曲折,連連道可憐。他們只道慕一英年早逝是為可憐,卻不知,這一次的早逝,是為了日后早日重逢。菩提走的不曾叫人察覺,便也沒有機(jī)會問他日后要去何處,之前因著慕一的牽絆徘徊人間,之后千年沒了這層牽絆,他又要何去何從?一切只能等日后方能知曉了。北邊的廂房掛上了白綢,一連七日不曾撤下。緩緩自打慕一去了便一直心情頗差,對我也不似之前那般親近,大概還念著我與他敷衍的那句“回家鄉(xiāng)”。八歲的孩子,早已不是好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