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定，他有生以來頭一次開始質(zhì)疑自己的思維方式到底是不是和人類處在同一個地圖里。

他學(xué)習(xí)過人類的文字，偶爾也會一些人類的書籍。那些故事里把各種事情都描述得十分夸張——比如某些英雄一手臂就能把整座大樓抬起來扔飛，或者某位勇敢的騎士一劍砍翻了可憐又無辜的巨龍。

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巨龍，頂多只有永遠(yuǎn)潛伏在深海不愿上浮的海中巨獸。

人魚還看見過有關(guān)于自己種族的故事，人類把他們比作海妖，或者上帝所創(chuàng)造的最美麗的存在——然而，都是有關(guān)于女性的。

這大概就是人類所說的性別歧視吧，或者性別存在感一類的。人魚再次面無表情地想。

不過他也沒能思考多久，因?yàn)樗犚娏四莻€人類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他大概是在這里逗留太久了，甚至沒能在這個年輕人回來前離開。他思索著，如果這個時候從窗戶逃離的話，最后也還是會被那個敏銳的年輕人追上來一探究竟，那倒還不如就在原地等著與他頭一次正式會面。

既然小伙子救了他一起，大概也不會在第二次碰上他的時候轉(zhuǎn)頭去打電話通知通報吧……大概。

在作出決定的那一刻，人魚覺得自己的腦子可能在被甩入海里的時候就壞掉了。

——但他卻得承認(rèn)自己的確對這個年輕的男人十分感興趣。

不過他明顯沒有好好考慮過這個自己感興趣的年輕人在看見他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

所以艾格雷理所當(dāng)然地感到了震驚。

他順著那些不算太明顯的干涸水漬一路看過去，就看見那條被自己扔進(jìn)了海里的人魚正靠在底層窗戶的旁邊，安靜地凝望著自己。

如果不是因?yàn)閳龊蠒r間不對，他都要以為自己大概是穿越進(jìn)恐怖片里了。

他下意識地擺出了防范的姿勢，同時雙眼一眨不眨地觀察著這位神秘而又面容英俊的來客。

人魚的五官非常美麗出彩，就和他之前在海岸上仔細(xì)看見過的一樣，只不過這一次，人魚的眼睛是睜開的——這雙眼睛也是艾格雷至今為止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像是寶石一樣明亮，但瞳孔深處卻一片漆黑，就和他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一樣吸引人。

艾格雷自己擁有一頭淡棕色的頭發(fā)，甚至有人認(rèn)為那是金色，算得上是非常引人注目的發(fā)色。但是這個時候，他卻認(rèn)為黑色也同樣美麗出奇，擁有令人目不轉(zhuǎn)睛的魔力，區(qū)別只在于這種顏色被生在了什么人的身上。

艾格雷防范著人魚，而人魚似乎也因?yàn)樗麛[出的架勢而變得警惕了起來。

認(rèn)真起來的時候，人魚的氣勢的確嚇人，而艾格雷遇見的又是這種自己從來不曾了解過的生物，這種氣勢在他眼里也就變得更加兇悍了起來。

艾格雷放緩呼吸，回想著自己那位慈祥卻又嚴(yán)厲的導(dǎo)師傳授給他的所有格斗技巧，隨時準(zhǔn)備抵御這個美麗而危險的生物所給予的任何一次攻擊。

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么緊張過了。

上午碰面的時候，人魚畢竟是昏迷著的，并不會對他造成威脅，而此時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這次撞見的，的確是一個任何資料上都沒有過記載的海中猛獸。

艾格雷在深深地吸入了一口氣后，決定在靠近的同時先發(fā)制人——他相信人魚在陸地上的戰(zhàn)斗力絕對沒有想象中那么可怕，畢竟在早晨初次見面的時候，人魚甚至還因?yàn)殛柟夂退值牧魇Ф@得那么虛弱過。

他打算試試看制伏這條人魚，然后再次將這個本該屬于大海的生物送回家。

當(dāng)艾格雷靠近并且對人魚伸出手的時候，人魚似乎也感受到了危機(jī)。他猛地用雙手撐住地面，甩動長而堅韌的魚尾抽向了艾格雷的雙腿。

艾格雷敏捷地伸出手抓住一旁樓梯的根部，躲過了人魚這次的攻擊，但是人魚那條長尾卻將房間里的桌子給徹底砸爛并且甩飛了出去。

艾格雷來不及心疼自己那張其實(shí)并不怎么值錢的桌子，就因?yàn)槿唆~的主動攻擊而再次繃緊了神經(jīng)。

人魚利用尾部的力量直起身體，差一點(diǎn)就扯住了艾格雷的小腿。他本來打算至少將艾格雷從那座樓梯上弄下來，再好好思考一下這個年輕人為什么要忽然攻擊自己，但是年輕人明顯不打算給他這個機(jī)會，就又一次抬起雙腿翻越樓梯躲向了另一邊。

他們短暫而迅猛地交手了幾次，人魚不小心被桌子的碎屑割到了尾部的鱗片，而艾格雷的手肘也被迫撞上了房間另一側(cè)的一把椅子。

艾格雷在這個時候已經(jīng)逐漸摸清了人魚的攻擊方式，并且有足夠的信心在下次交手時占上上風(fēng)，但是他卻沒有再動手——因?yàn)樗匆娏说袈湓谀菑堊雷痈浇恼渲樨惻c珊瑚，并且在愣怔之后，模糊地猜到了人魚出現(xiàn)在燈塔里的原因。

……兄弟，或許你不知道，但你自己其實(shí)比這些珍貴的小玩意兒要值錢多了。艾格雷神情復(fù)雜地腹誹著。

他在思維跳躍完畢后當(dāng)然也會覺得感激，但是對方卻似乎并不打算接受他的謝意，也不再愿意和他友好交流了。

人魚在安靜地注視了艾格雷一會兒后，就順著那扇開著的窗戶翻出了燈塔。

第5章交流大失敗

艾格雷的反應(yīng)令人魚有些意外，但卻不至于驚訝，畢竟在艾格雷對他擺出防御架勢的時候，他也一樣做好了防備這個人類突襲他的心理準(zhǔn)備。

他們只有過短暫的兩面之緣，他還不可能給予這個年輕人類完全的信任，而這個小伙子當(dāng)然也不可能認(rèn)為一種從未見過的神秘生物會真的人畜無害。

最重要的是，人魚在與艾格雷交手的過程中，充分體會到了自己在陸地上各類能力的不足與缺失。如果再繼續(xù)纏斗下去的話，他應(yīng)該會在身體水分不斷流失、變得干燥的過程中逐漸體力不支，甚至可能會最終輸給這個正處于強(qiáng)健時期的年輕人。

所以人魚選擇了離開。

他知道艾格雷看見了他帶來的那些謝禮，也就是說他這次上岸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沒有必要再繼續(xù)逗留下去。艾格雷看起來似乎也并不是太歡迎他，雖然說不上懼怕，但肯定也因?yàn)樗某霈F(xiàn)而感到了緊張。

人魚終究還是屬于海洋，對任何一個陸地上的人類來說，他都是異類。

他順著淺海區(qū)溫和的海流一路向著遠(yuǎn)處緩慢游去，魚群徘徊在他的身邊，偶爾會輕輕擦過他的皮膚和魚尾。這些小魚并不清楚人魚的威脅到底有多大，它們只知道人魚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大海氣息和他們一樣濃郁，而他卻又不像那些rou食類一樣兇猛。

至少在并不饑餓的時候，人魚相對來說還是相當(dāng)溫和的。

他在淺海區(qū)徘徊了一陣，接著猛地俯沖了下去，消失在更加昏暗的海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