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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精雕的半張銀灰面具上,遲疑片刻輕聲問:“……公子為何掩面示人?” 男子低頭把玩指間的翡玉茶盞,嗓音清冽,淡沉反問:“那云四姑娘又為何要于月下?lián)蝹悖俊?/br> 云姒倏然一頓,怔怔道:“你怎么知道……” 她分明從未言及自己的是何許人。 “侯府有女傾城色,柔荑蘭傘共月明,乃是神明誕世?!边@句民間盛傳的詩詞自男子唇瓣低吟而出,他未透絲毫情緒,將杯盞落于桌上,又道:“京都城內(nèi),執(zhí)傘步于月夜者,想必唯姑娘一人?!?/br> 說罷他斟了盞新茶,七分滿。 “那些文人墨客就愛賣弄辭藻……”總愛拿她當做飯后談資,云姒小聲埋怨。 男子不緊不慢,遞了茶盞置于她桌前。 凝著他修長干凈的指尖,云姒問道:“公子不會也認為,我是什么神明吧?” 她黛眉微蹙,復又低低添了句:“也忒不吉利?!?/br> 銀灰面具遮住了男子的半張臉龐,叫人看不清他眸底神情。 唇色淺淡,勾起不易察覺的半點弧度,他輕緩:“落花舒夭人獨立,鸞姿鳳態(tài),是為天上仙,這樣如何?” 云姒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隨后漾笑出聲,這么一改,聽著很是喜歡。 她眼波微轉(zhuǎn),含笑探問:“我能否知道,公子名姓?” 烏篷船內(nèi)燭火輕晃。 面具下的深眸略微一抬,眼前的女子綻著明美笑顏望著他,絳唇嫣然,齒貝潔白。 沉默半晌,冗長的安靜后,他斂眸淡聲。 “傅君越。” 雨夜起了薄霧,小舟悠蕩于渺渺輕煙中,若隱若現(xiàn),仿若行至幽云深處。 烏篷輕舟漸漸的,越飄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里…… * 這一切,似夢一般,在腦子里過了一趟,又消散不見。 如果這只是一場夢境,可為什么不停歇的雨,覆在臉上的觸感那么真實,像是獄中那碗湯藥下肚后,她因痛苦而染透額鬢的濕汗。 虛汗涔涔聚流成河,將她整個人浸溺水中。 云姒想要睜開眼,可胸口如有千斤巨鼎壓著,窒息感那么強烈。 腦子壓抑昏沉,她恍惚記起了什么。 在那個冬夜,在那人懷里…… 她已經(jīng)死了吧…… 良久,渙散的意識忽然被狠狠吸住,水里的身子逐漸下沉,云姒驀地睜開眼。 思緒一凝,她沒時間多想,下意識屏息,不斷掙扎著往水面上浮去。 當下正是深秋時節(jié),御花園紅楓如畫,天涼了,卻也不乏各色似錦的繁花。 只是此時天色異常暗沉。 蘭亭無風亦無人,池水寒涼,突然泛起了層層波紋。 “噗”得一聲,云姒瞬間撲騰出水面,那是美人出水的艷景,只是當時,美人看上去有些狼狽。 她吃力地倚到岸邊,鼻腔溺了水,嗆得她劇烈咳嗽。 合目喘息了好一會兒,她才用力攀住沿邊,艱難爬上岸。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子,身上穿的,是月前入宮時的那件薰紫色紗衣,此刻已渾然濕透。 天邊的烏云沉得像是要吞噬整個皇宮。 這番景象,像極了彼時她進宮同陛下請辭退婚后,途徑御花園不慎落水所發(fā)生的場景。 云姒發(fā)著愣,莫不是她沒死,回到一月前了…… “太后娘娘往這邊來了,咱們快過去!” 樹叢另一邊,兩個快步經(jīng)過又匆忙離去的小宮女,像是在應證云姒的猜想。 她們出現(xiàn)的時機,和所做所言,皆與上一世一模一樣。 在云姒的記憶里,她落水后,趕著回永安侯府,便疾步往宮外走,卻直直撞見了太后。 那時,太后見她衣衫濕透,命人領(lǐng)她去步瀾宮換衣裳,神情慈藹,云姒也未有戒備,跟了去。 不曾想,她在皇宮多停留了一刻,太上皇竟忽然崩逝,隨之太后更是給她扣了個不詳妖女的罪名,遂將她關(guān)進了牢獄。 云姒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撐地爬起。 上輩子,她因此喪命,再也沒能踏出這個宮門,經(jīng)歷過一次,云姒自然知道太后是有意要她性命,她不能在此處久留,也斷不可往宮門的方向走。 如今一切尚未成定局,情急之下,只能原路返回,云姒咬了咬牙,霍然轉(zhuǎn)身,跑回了金鑾殿。 此前她方對著皇帝斬釘截鐵退了婚,縱然知曉他當下臉色鐵定極差,可前狼后虎,她別無選擇,只能賭一把。 太后想要自己的外甥女代替她入宮為后,而皇帝為了權(quán)勢自然不會茍同,云姒賭他會留她一命,畢竟上一世若不是他,都無需太后出手,她早就病死獄中了。 * 金鑾殿。 皇帝身邊的常侍李桂靜守在殿外。 突然他一愣,目光望住不遠處那個離開沒多久,又慌慌然奔回來的女子。 云姒喘息未定:“李公公,陛下何在?” 李桂看了眼她沁濕的衣衫,微怔一瞬,撣了撣拂塵,頷首回答:“陛下尚還在殿內(nèi),云四姑娘,你這……” 云姒轉(zhuǎn)瞬提步入殿。 李桂一驚,忙追上去:“四姑娘且慢,請容小的先——” 云姒走得極快,李桂根本來不及阻攔,她人便已進到了殿內(nèi)。 而斜倚御座的那人,正雙目淺闔,聽聞動靜,緩緩掀開眼皮。 那是齊國睥睨天下的君王,這萬里江山的主人。 他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所帶來的威迫感如此沉重。 未經(jīng)傳召便讓人進來了,是失職,李桂慌忙躬身垂首:“陛下恕罪!” 齊璟眸心沉斂,視線投射在殿下那焦急又狼狽的女子身上,俊眉不禁擰起。 片刻后,他漠然抬手淡揮,李桂未敢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大殿堂皇輝碧,兩側(cè)金漆玉雕的龍柱奢華而威嚴。 年輕的帝王冷雋靠于鑲龍御椅,一時間,殿內(nèi)如同漫漫長夜般寂靜深沉。 那人一言未發(fā),卻壓得人不敢胡言一句。 云姒突然在心里感慨,上輩子她是如何大膽,才有勇氣當著這樣一個人的面,說出那些抗旨不遵的話的。 她深深吸了口氣,屈膝跪下:“陛下,臣女有罪。” 許是嗆了水,清越的聲線染了幾分鼻音,亦含有濃重懼意。 高階之上,齊璟斂目低眉,看著去而復返的女子,他搭膝直起腰背,探向她的視線多了打量的意味:“哦?云四姑娘先前可未討?zhàn)堃痪??!?/br> 他的語氣雖未有波瀾,但話里話外,皆是冷意。 云姒忙不迭頷首:“昔日太上皇仁德,許以侯府皇姻之約,是云姒之幸,然陛下九五至尊,云姒莫敢高攀,故而拒婚在前……” 她微頓一瞬:“此乃臣女之罪,懇請陛下開恩,唯愿此生俯首稱臣,一心效忠陛下,”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