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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上,似溫文和善地笑了一笑。然而這個笑容讓他覺得有一股寒意自頭頂貫穿至腳底,是以他對潘喬的“拼命挽留”充耳不聞,加快步伐落荒而逃。※※※他不知道自己的意識是否還算清醒,視野在濃稠的黑暗與硝煙彌漫的荒漠中來回更迭。黑洞洞的槍口抵住他的太陽xue,子彈帶著他的血液與腦漿沒入沙土之中。在他倒地的霎那,他又一次看見那個黑布蒙臉、右眼有道傷疤的男子。他的雙眼微微瞇起,挑釁般地笑了起來。而他在他眼中目睹了一個渾身是血的自己,正在地上艱難地蠕動著身體,作最后的掙扎。而刀疤男則給予一聲冷笑,揚長而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慢慢腐爛、發(fā)臭,一條條白色蛆蟲從他的眼珠爬出,又鉆進他的鼻孔里,到最后他的身體已經(jīng)被啃噬到只剩下白骨。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感受到自己的頭顱被人輕輕地拿了起來,像是對待一件珍寶般捧在懷中。隨后他感受到一片溫熱的物事落在他的顱骨上,姿態(tài)虔誠得猶如進行一場頂禮膜拜。他迷惘地看向那人,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他對他毫無印象,卻感覺格外熟悉,甚至慶幸他沒有在尸體腐爛得最惡心的那一刻發(fā)現(xiàn)自己。他在夢中流下了眼淚,重回現(xiàn)實的第一眼便看見靳嶼。后者正專注地替他擦去眼角的淚水,問:“很難受?”方鹿鳴點頭,被槍口抵在頭上的感覺實在過于真實。他心有余悸地捂上胸口,感受自己仍在跳動的心臟,方才道:“我夢見我死了?!?/br>靳嶼輕應了聲,不再說話,只不過手上的動作愈發(fā)輕柔,像是一種無聲的安慰。“小時候我遭遇過一場綁架,我夢見當年的綁匪當真開槍殺死了我。這場夢格外真實,而印象之中,我竟然完全沒有這段記憶?!?/br>他臉上的眼淚與汗水已被靳嶼擦拭干凈,后者放下毛巾,與他四目相對。他被靳嶼此時的情緒所感染,逐漸鎮(zhèn)靜下來,便聽到他說:“要是這段記憶真的存在,你已經(jīng)死了?!?/br>方鹿鳴驀地睜大眼睛,呼吸轉(zhuǎn)而急促起來。腦海中無數(shù)破碎的畫面如同被風吹起的紙張,一頁頁呈現(xiàn)在他的眼前,卻都虛無縹緲、一閃即逝。這時,一個帶有安定色彩的吻貼在他的額頭上,與他夢中被親吻顱骨的場景奇異地重合在一起。隨后靳嶼話音雖輕、但格外篤定道:“可是你還活著。”他們身體緊貼,他感受到靳嶼的體溫一點點過渡到他的皮膚里。他原本緊繃的神經(jīng)一下子松懈下來,閉上眼睛,像是自言自語地開口:“我大概是病了?!?/br>※※※時間總是這樣性格古怪,總在你嫌它慢的時候悄然加快腳步。等到后來你再回憶起來,這才會發(fā)覺過去已經(jīng)離現(xiàn)在這么遙遠。畢業(yè)的時候,方鹿鳴和靳嶼再一次坐上動車。明明四年里已經(jīng)乘坐過無數(shù)次,可唯獨這一次跟之前都不相同——大概是因為這條高速路線承載太多無法取舍的回憶,卻不再是往后的必經(jīng)之路。有幾個流里流氣的人走過來,本就逼仄的空間里經(jīng)過他們扯著嗓門大吵大鬧,便連空氣也開始渾濁起來。方鹿鳴皺皺眉頭,就當什么也沒看見、什么也沒有聽見地靠在椅背上,戴上耳機正準備補覺。殊不知突然有只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隨之而來的聲音夾雜濃重的酒氣,說:“喲,這不是咱鳴哥么?”那人正是之前幾位混混之一,油頭、方臉、三白眼,手指夾著一支煙,見方鹿鳴一臉迷茫的樣子,一邊噴出煙霧,一邊戲謔地笑笑:“我看鳴哥真是貴人多忘事,這五六年沒見,一下子就把我們兄弟幾個給忘啦?!彼f完之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遞給方鹿鳴,努努嘴。方鹿鳴正要說話,身旁的靳嶼便率先開口替他拒絕:“他不抽煙?!?/br>那人的目光自然轉(zhuǎn)移到靳嶼身上,似在回憶什么,不久后猛地拍手:“啊,我認得你!你不就是當年那個,那個鳴哥要讓我們打的人么!”方鹿鳴這才憶起這段久遠到他快要忘記的往事。那時候是因為什么事情才起口角呢?他努力想著,而動車已經(jīng)行駛很長一段時間。這時,耳邊傳來輪胎與地面刺耳的摩擦聲,與此同時突然而來的急剎車,讓他的身體不自覺前傾,所幸有只手及時按住他的額頭,才不至于讓他磕到前面略微尖銳的椅背。“在想什么?”靳嶼看向驚魂未定的他,安撫似的摸了下他的腦袋。他最近出神的頻率愈來愈多,情緒也愈發(fā)不穩(wěn)定。為了不被靳嶼看穿,他刻意別開眼,將視線投向窗外。此時天空正在下一場連綿不斷的細雨,雨水緊貼窗戶黏黏地滑落,將外面的景象沖刷成模糊的色塊。而天空灰蒙蒙的,就連成片的樹林也像是摻雜過多的灰色顏料,即便是過度稀釋也無法恢復原有的色彩。“我在想我們第一次見面,”他的眼神放空,思緒被回憶吹得很遠,“我染了一頭黃毛,每天不是睡覺就是打架,看誰不順眼我就打誰。后來你轉(zhuǎn)來我們學校,跟我還是同一個寢室,但你對我的態(tài)度愛理不理的,我當時想,怎么會有你這種拽了吧唧的人……”說著說著,他反倒自己笑出聲來。“現(xiàn)在想來,難怪你不理我。你那時應該很討厭我吧?我也討厭過去的自己。”靳嶼此時的眼神如一泊浸潤陽光的湖水,正泛起一圈一圈的波紋。他正要啟唇,而方鹿鳴卻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笑意從微揚的嘴角傳遞到彎起的眼睛,說:“但我還是要謝謝你?!?/br>后來陽光破開烏云的重圍,寬松地恩澤至每一個地方,甚至穿過縫隙斜照進車內(nèi),恰巧打在方鹿鳴的眼皮上。他如同即將歸巢的倦鳥,一臉疲態(tài)地閉著眼睛,而當感知到陽光的存在時,不禁難受地皺眉。很快的,一只微涼的手蓋在他的眼皮上,于是他又迷糊地睡了過去,隱約之中,他似乎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從來都沒有……”從來都沒有什么呢?他想要竭力去聽,然而睡意已經(jīng)將他團團包圍,很快他便沉睡過去。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后半句話——討厭過你。從來沒有,討厭過你。——你那時應該很討厭我吧?我也討厭過去的自己。——從來沒有,討厭過你。※※※到達N市的時候,地上的水分大多被陽光蒸發(fā),只有一灘灘水洼仍垂死掙扎。在車上度過漫長的幾個小時,他們還沒有吃過午飯。方鹿鳴只覺得肚子早已是空空如也,一路上邊走邊叫個不停。恰巧路過一家快餐店,靳嶼走了進去。而方鹿鳴獨自守著兩個行李箱,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