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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這事并沒有通知隊里。出殯后,他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只是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上面有年久失修留下的漏水印子,發(fā)霉的污痕,不知因何沾上的灰跡斑斑,天長日久,已經(jīng)熟視無睹了,但專心看來,又像這個,又像那個,足夠看上好久。小時候,他沒什么玩具,更別提圖書畫冊,就總躺在床上看著這些污跡發(fā)白日夢,那時候韓建設還是個朝氣十足的青年人,身材高大,腰板挺直,在幼小的韓誠心中,父親無所不能。那時他會看著這些痕跡編點幼稚的故事,講給mama聽,mama總是不耐煩,但韓建設不會。他不但聽,還要發(fā)表評論,補充些新鮮的想法,逗得韓誠哈哈大笑。真奇怪。韓建設在的時候,韓誠心里深深恨他,看不起他,連提都不愿意提這個人。而他死了,韓誠卻突然回憶起許許多多小時曾有過的美好回憶。也許他的恨,背后更多的是失望,是求而不得,是愛得不到回應后的傷痕疼痛。他父親后來再沒有給過他足夠的愛,但他心里還是愛他的。甚至——韓誠竟然這樣想——甚至韓建設心里,未嘗沒有一些殘存的舐犢之情,他沒有講過,沒有做過,不代表就一點也沒有吧。但韓誠永遠不會知道了。他的父親已經(jīng)走完了自己不長不短的、窩囊的、悲劇的、毫無價值的一生。所有的情感、經(jīng)歷,愛恨與回憶,都隨著他的離去而消散無痕。留下的只有他生命盡頭的沉默——他甚至連遺言都沒有留下一句,就陷入了昏迷,再沒有醒來。韓誠在床上躺到第二天,呂然諾過來看他。呂然諾在床邊坐了一會,沖了杯奶粉給他喝。他沒有胃口,但還是乖乖喝了下去。張口叫了聲呂叔,熱淚就涌了出來,他也不去擦,就坐在那里不動。呂然諾看著他,“人死如燈滅?;钪鴷r候,好也罷壞也罷,死了,就是一堆灰燼。誠子,你重情重義,但你得向前看。想想那些活著的人,想想你自己?!?/br>韓誠點了點頭。“叔,我明白……我就是覺得累,太累了。日子沉甸甸的,一天捱一天,看不到頭。日子又輕飄飄的,一點盼頭也沒有。我想往好了去,可是我去不了,我不知道為什么,也想不明白。”呂然諾說,那你就再躺幾天,再請幾天假。能想明白就想,實在想不明白,就起來幫我收拾你爸的東西。要么就去上班。記得吃飯喝水撒尿拉屎就行。韓誠點點頭,嘴都沒擦,就躺下了。依然瞪著眼睛看天花板,看久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著的,而睡醒了,也不知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中間呂然諾又過來看過他兩次,叫他吃東西,叫他上廁所,他就去。恍惚間,似乎時間過去了很久。雖然呂然諾叫他躺到想明白或者放棄為止,但在那之前,林宇研就來了。那天晚上通過一次電話后,整整四天,林宇研再也聯(lián)系不上韓誠。連續(xù)兩天韓誠的手機都在關機狀態(tài),林宇研意識到,一定是出事了。他首先聯(lián)系了韓艷艷,但她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還猜測是不是手機壞了。但林宇研知道絕不是這個原因,他不是別人,韓誠不會任憑他找不到自己而胡思亂想。之后,他去保安隊打聽情況,這才知道韓誠請假照顧尿毒癥住院的父親去了,林宇研恍然大悟之前韓誠的夜夜不歸是因為什么,而想到前一天晚上電話中韓誠的狀態(tài),他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第一次登韓家門,恰好是韓建設出殯那天。敲了半天門,毫無應答,他決定采取最笨的方法——之后兩天,林宇研跑遍了所有A市二甲以上醫(yī)院的腎臟科,不知道韓誠父親的姓名,他就以朋友探視的名義,推開每一個登記有韓姓病人的病房去看,卻一無所獲。韓誠的手機一直沒有開機。他決定再次登門試試,這一次,呂然諾給他開了門。見到他,呂然諾一點也不吃驚,直接讓他進了屋。“誠子在房里?!彼f完,自顧自又進了里屋,林宇研能看到那屋地上鋪了滿滿的舊衣服和破爛玩意??蛷d昏暗的光線中,韓建設的遺照就擺在桌子上,那雙總是無神的眼睛,在這張十幾年前的黑白照片里卻顯得炯炯有神。在那個時候,韓建設的臉還沒有因為酗酒而浮腫走形,甚至稱得上英氣勃勃,林宇研在那張照片上發(fā)現(xiàn)了韓誠的影子。不知為何,他心里一寒。推開屋門,韓誠正昏昏睡著。幾天不見,憔悴了許多。林宇研見過許多樣子的韓誠。落魄的,倔強的,嬉皮笑臉的,認真誠懇的,深情而疼惜的——在性事前后,韓誠輕輕吻遍他全身的時候,總是這樣一幅神情。但他沒見過這樣的韓誠,脆弱而無助。似乎正在夢境中,他的眼睛在閉著的眼皮下慌亂地轉動著,似乎深陷噩夢不能自拔,神情無辜而悲楚。林宇研不知道他夢到了什么,他走過去,跪在床頭,讓自己的額頭輕輕抵著韓誠的臉,雙手輕拂過他的身體,仿佛在安撫一個嬰兒。他的動作笨拙而虔誠。而韓誠真的平靜了下來,卻沒有醒。林宇研直起身子,細細看他的臉,不知道韓誠這些日子有多么累,多么壓抑,在睡夢中也得不到解脫。林宇研想為他做點什么事。他不愿吵醒他,想來想去,如果是韓誠在這種情況下會做什么呢?他大概會為自己做一餐飯。林宇研動身去買了菜,回來時去屋里看了一眼,韓誠依然沒有醒。……呂然諾身前擺著一疊疊舊筆記本,那是韓建設生前的日記。初入廠那些年,他的日記整齊而全面的,到了婚姻不幸的后期,他就寫得少了,常常幾個月才記上一筆,內(nèi)容也十分雜亂。呂然諾這些日子,一邊整理一邊讀,讀到傷心時,就放下來,理理別的東西。衣服他是打算一把火都給韓建設帶走的,證件和票據(jù)要留給韓誠兄妹,而韓建設早年間的獎狀、私人的一些小物品,他打算整理好,給韓誠一些作紀念,自己也帶一些走。正梳理間,他聞到一股糊味。林宇研中途出門又折返,他是知道的,后來聽到了那忽輕忽重亂七八糟的切菜聲音,他就知道這小子并非慣下廚房。但做好做壞,是個心意,也許韓誠吃了比什么山珍都要可口。只是聞到這么濃重的糊味,他是不能不管了——他怕一把火燒著了房子,那就麻煩了。進了廚房,林宇研手忙腳亂在油鍋里倒水,試圖熄滅油上的火,但水一入鍋,那火隨著油的波動轟地起來,差點燒著了林宇研的眉毛。呂然諾眼疾手快地拉了他一把,抄起鍋蓋蓋上,才算沒出大事?;仡^看看林宇研,手上好幾處刀割傷,熱油點子濺在臉上,白白凈凈的臉上一串燎泡正慢慢脹大。“你都多大個人了?大學生,熱油鍋不能加水不知道?我不拉你一把,油進了眼睛你就瞎了!”呂然諾是真的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