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行，見識增長許多，亦有不平之事，最為痛心此城百姓多有背井離鄉(xiāng)者，皆懼城中四大家也。此城府尹名秦盛，秦太師一族旁支子弟也。兒認為秦大人有失職之責(zé)，可回京處置；衛(wèi)所之千夫長，看管兵器庫不利，亦當罰之。四大家之中，人口眾多，不宜一并罰之，勞師動眾，盼父皇譴得良臣，使此城再度昌盛，來往異客不絕也。

兒：珵”

短短百余字，林元武看了好半響，心里滋味難明。

他的兒子，已經(jīng)成長到了能夠指導(dǎo)他行事的地步了；還會顧著秦家得他的看重，讓回京處置那秦盛，想到這些，這個大楚的帝王就是一陣心驚，而后又想起父子倆最后的會面，心中霎時安定。

他看向那暗探，淡淡出聲：“你去送個口信，朕準了?！?/br>
暗探磕頭退去，空手而歸。

***

夏山城西城。

周軍領(lǐng)著手下兵卒修理破敗的房屋，很多衣著破爛的小孩在街上跑鬧，往日過于慘白的小臉蛋上冒出紅潤的顏色來。

土地廟里則飄蕩著食物的香氣，是那種淡淡的谷物香氣，引得很多咕咕的聲音響起。

一個瘦巴巴的老頭顫顫巍巍地招呼周軍，“張家小子，下來喝粥?！?/br>
周軍黑黝黝的眼珠里透出笑意來，“就來，張阿爺先喝著，都餓了吧，我早上吃過的?！?/br>
老頭子笑呵呵地轉(zhuǎn)身：“那你等會下來，給你留碗大的?！?/br>
周軍回身繼續(xù)擺弄早春受雨的草棚頂，時不時搭上一塊瓦磚。

他身側(cè)的副統(tǒng)領(lǐng)擦了擦手，問道：“我們這么囂張行嗎，萬一那邊找麻煩，連軍營里的人都吃不飽，更別說勻出來給西城的人了?！?/br>
周軍誠懇地對他說：“這三年里，多謝大家體諒了。很多像張阿爺這樣的老人不舍得離開夏山，都靠大家時不時救濟才活下來?！?/br>
副統(tǒng)領(lǐng)不好意思地笑笑，“哪有老了老了，還背井離鄉(xiāng)的道理。再說統(tǒng)領(lǐng)您也沒餓著我們，我們也只是巡視的時候偷偷送點東西過來?！?/br>
周軍抬起頭，也擦了擦手，看向東南方向，道：“客氣話不多說了，我記在心里?，F(xiàn)下那四家都熱鬧著呢？也顧不上我們，等他們空出手了，新府尹就該到了?！?/br>
他目光里飽含希望，在這灰暗的西城里，就像是一束光亮，也給予了無數(shù)西城百姓活著的希望。

土地廟里，一個小孩子捧了個破碗，衣裳襤褸卻面容整潔，顫抖著手讓持了木勺的大人給他舀滿一大碗菜粥。

旁邊的大人逗弄，“好喝嗎？”

吸溜溜的聲音停下，小孩笑得露出一口細牙：“香！”

☆、發(fā)熱

“我們離京都有一月了吧?！?/br>
官道兩側(cè)點點的綠意涌出，像是在昭示春日發(fā)軟到來。道路的正中，楊百騎著一匹溫順的母馬和段溫并排走著。

聽他這么說，段溫接道：“剛好一月了，我算著日子呢，簡直度日如年。”

楊百又感慨道：“已經(jīng)過了四座城，下一座就是定北了，終于快到了，我還未曾見識過北蠻風(fēng)光。”

騎馬太久，一身酸酸的段溫情緒不太高：“聽說定北城很沒意思，我們還要在那里待上好一陣，然后才能回去?！?/br>
兩人跨下的馬慢悠悠的，楊百牽著韁繩，讓馬兒更靠近段溫的馬幾分，上前拍拍他的肩，“每個地方有每個地方的美景，就是北地一片黃沙，那也有黃沙千里的闊氣。你也別叫苦，大人不是也和我們一道，顛簸了一路，沒到一城，還去查看民生?！?/br>
段溫看楊百眼里滿是對太子表弟的崇敬，心里發(fā)怵。一個兩個怎么都對太子表弟那么敬服，不就是會做文章，會作詩，文采很好；不就是長得好看，和仙人似的；不就是對百姓好了點……

想了一通，也全是夸林珵的話，段溫?zé)o奈嘆氣，“好吧，我表弟確實是很好?！?/br>
楊百滿意點頭，看看段溫小了不小的肚子和越來越明朗的五官，安慰道：“段兄近來瘦了不少，這般再瘦下去，等回了京都，定是翩翩佳兒郎?！?/br>
段溫覷他一眼，“我兒子都三歲了，再翩翩也無用。”

楊百摸摸鼻子，正是尷尬的時候，兩人前方跑過來一匹馬。

馬上的人一身黑色短打，不松不緊地裹住精干有力的身軀。馬兒不斷跑動，從額角留下的汗水被晃到臉上，順著脖頸留下，汗?jié)窳艘路?/br>
到了兩人跟前，谷嘉義抬起左手，用袖子擦擦臉上的汗。

楊百遞過去一張手帕。

段溫卻去看他的右手，一桿很普通的長/槍，還斷了一截，斷處露出木茬來。瞧見那個木茬，段溫高興道：“嘉義你今天終于帶回武器了，有進步啊，那江老頭可真厲害！先前和杜將軍比劃，也不過是略輸一籌。到了江老頭哪，你就只有挨打的份！”

谷嘉義仰著脖子擦汗，聞言放下帕子，笑道：“師傅不是也愿意收你嘛，誰讓你懶得動。再說習(xí)武的挨打算什么，沒人指點很難自己捉摸通透的?！?/br>
段溫哼哼，“我才不想每天被打，光是騎馬我就受不了，腿內(nèi)都有繭子了?！?/br>
楊百在一邊笑著，心里有點兒羨慕，他生來體弱，習(xí)武和要命一樣。心內(nèi)安慰自己，不習(xí)武也是大有前途，若不是這一遭送糧的差使，說不得他今年夏日就中了舉人，秋日就站在了廟堂之上。

但身側(cè)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xù)，對比楊百細膩的心思，這兩個心寬的很，也是很好的朋友。

三人笑談一會，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再用過晚上的糊涂粥和大餅子，沖個舒爽的熱水澡，就是睡覺的時候了。

谷嘉義赤/裸著上身，趴著想東想西，身后是給他擦藥和揉著淤青的安叔。

這一月里，谷嘉義扎扎實實地學(xué)著硬功夫。上午習(xí)拳，下午學(xué)著用長/槍對戰(zhàn)。刀劍都是有刃的利器，長/槍則更考驗技巧，真正接觸了一段時間，才覺出槍法的奧妙來，可長可短，可遠可近，百般用法！

對手也從杜三他們換成杜修齊，這幾日換到了江九來對打。若換了健壯的成人身子，憑他的經(jīng)驗，也能和杜修齊平分秋色，但一個月前，胳膊上rou都沒有沒有，打起來自然吃力。不過慢慢磨下來，也知道那些地方該改，身手上有了極大的進益。

等到了定北，也可以在看看的同時，拖著師傅學(xué)點陣法。

再走上三四日，定北也該到了……

***

營地的中間，一頂寬大的營帳內(nèi)。

林珵窩在綿軟的絮被里，蜷縮成了一個球，和被子外的小東西睡著時的姿態(tài)一樣。

他雙頰間溢著點點滴滴的汗珠，面色蒼白，下唇被緊緊咬著，長長的睫毛不停眨動著，像是夢里極不安寧。

可靜謐的室內(nèi)，偶爾一兩聲低低的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