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火的房屋，在吵雜聲中，透著瘋狂肆意的紅光。

    總有人還在試圖沖進去救火，但于事無補，連庭院都踏不進去。

    手下的人死死拉著他，其實沒有必要，他又不會沖進去送死。

    顧厭卿抬著頭，看著那個人上了屋頂，完全沒有要下來的意思。

    紅衣的王爺原本今天要嫁人，白衣的桃顏今天原本該去死，可這些都只是原本，就像他此刻原本該陪著王爺去死一般。

    可，所謂原本，不過是一種對現實的諷刺。

    火勢那么大，屋頂很快坍塌，眼前的紅和白模糊成一團，糾纏在一起掉了下去。

    “王爺！”

    “王爺！”

    四周一片驚叫大呼。

    “王爺??！”

    顧厭卿聽見自己同樣也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這撕心裂肺是假的，是做給其他人看的。

    可也是真的。

    那一瞬間，明明覺得自己終于解脫，應該高興，可是心里確實撕心裂肺的疼。

    疼得他無法呼吸跌倒在地。

    屋頂坍塌，火勢躥得更猛，將庭院四周的空氣灼燒得異常炙熱，逼得圍觀的人不由自主后退。

    火勢洶涌，燃燒殆盡的速度卻不尋常。

    太快了，好像自那兩人跌落下去，不過幾個呼吸的功夫，那間屋子就燒成了灰燼，地上什么斷垣殘壁也沒有，只有一層厚厚的灰燼。

    圍觀的人面面相覷，好半天才陸陸續(xù)續(xù)大著膽子往里走，這一走，方才還怎么也無法進去的庭院這會卻是來者不拒。

    “這……這太邪門了吧！”

    有人小聲感嘆。

    更邪門的是，就在一位膽子特別大的侍衛(wèi)向前查看時，一陣颶風平地而起，將那一堆灰燼席卷而上。

    灰燼飛揚卻不掉落，而是紛紛飄向遠處的天空。

    顧厭卿站在庭院里，看著那灰燼遠去，整個人空落落的。

    什么不甘什么不舍，終究是一切成空。

    他呆呆地看了一會，感覺到了什么似的回頭。

    庭院外，今天原本是新郎的黃泉公子，身著喜服，撐著一把杏黃的綢布傘站在那里。

    那黃綢傘像一個歷經風霜的陳年舊物，被一只素色玉石般的手握著，明明看著搖搖欲墜，卻又透著一股堅不可摧的意志，仿佛再過多少年，它也依舊如此。

    而那握著傘的主子，穿著一身精致的喜慶新郎衣，臉色堪比白紙，面無表情的像一個沒有任何生氣的死人。

    顧厭卿走過去，依舊是和善體貼的模樣，關心道：“公子，你沒事吧？”

    黃泉公子的目光在遠方，回了他一句：“無事?！?/br>
    顧厭卿依舊溫和，甚至悲切得恰到好處：“王爺去了……你真的沒事嗎？”

    黃泉公子終于收回目光看他，但還是吝嗇于給他一個表情。

    “王爺去了，禮未成，這婚禮不作數?！鳖檯捛渥旖且粡潱瑘D窮匕見，充滿惡意的輕聲一笑，“所以你們的賭，雖然沒有贏家，但你卻是輸得干干凈凈?！?/br>
    黃泉公子的眼珠子動了一下，像是在打量他，露出了些許笑意，雖然那笑意帶著說不清的憐憫和諷刺，但到底讓此刻的他多了一點活人的氣息，不那么像一個死人了。

    他說：“隔墻有耳，你不會真以為當時桃顏沒發(fā)現你在外面偷聽我們談話吧？”

    第2231章 顧厭卿.佞臣02

    什么？

    他們早就知道他知道？

    顧厭卿幾乎是立即回想當天的情景，想找出他哪里露了馬腳。

    那天，他忙完了事情閑來無事照舊去芳華軒“陪”桃顏，只是還沒進院門，就在院墻外聽見里面有人在說話。

    芳華軒的院子里靠墻有一棵桃樹，他也不記得那里什么時候有一棵桃樹的，很有可能是桃顏用妖法變出來的，平日那小妖就喜歡坐在樹下發(fā)呆。

    但今天他在跟人說話，而且另一個人他也見過。

    “何鈺，都走到今天這一步了，你改變不了什么了。”

    “走到哪一步？你覺得她因你心煩，和你賭氣，為你擔心，就是愛你？桃顏，她就是養(yǎng)一只貓養(yǎng)久了都有感情，更何況你現在還是人?！?/br>
    “嘖，安意認為我十分刻薄，和你一比，我真冤枉?！?/br>
    “客氣……不過你有這種認知，說明你在認同我說的話。”

    “不，我只是覺得這才是你的真面目。安意那蠢貨，一直都覺得你還是那個慘死的溫柔王爺，卻總是忽略當初能坐在那個位置上，甚至只要你想就可以坐上皇位的人，怎么會真的只是‘溫柔心善，一朝被害’那么簡單?！?/br>
    “承蒙夸獎?！?/br>
    “誰夸你，我這是瞧不上你這種心口不一的虛偽！”

    “客氣，我也欣賞不來你的不顧后果?！?/br>
    “有本事你別在安意面前裝，你敢說你心里沒有怨恨？你勸我放手，你就真的能放下？安意第一次殺你是身不由己，第二次——”

    “桃顏……我們打個賭吧?！?/br>
    “賭什么？”

    “你不是認為安意已經舍不得你了嗎，那我們就賭安意愿意和我完婚，會舍棄你?！?/br>
    “何鈺你！”

    “敢賭嗎？如果我贏了，你就放了安意，如果我輸了——”

    “如果你輸了，就永遠不準再提你和安意還有什么狗屁婚約！”

    “好?！?/br>
    “你最好記清楚你說的話！”

    “自然……你這里有耗子你都不管？”

    “你還怕被咬？”

    “還好。”

    “那不就行了?！?/br>
    “呵?！?/br>
    ……

    “呵……”黃泉公子收起傘，傘上的銅鈴撞出清脆的聲響。

    顧厭卿立即收回心神，但心里到底無法平靜。

    回憶里那聲輕笑和現實里黃泉公子這聲輕笑重疊，顧厭卿立即明白了，原來當天他們口中的耗子，說得就是他。

    耗子……也對，他這種人，被比喻成耗子其實也沒什么不對。

    不過，他是耗子，他們又高貴到哪里？

    一個只能待在后宮深院的妖？一個住在南風入境的，不像人的公子？

    好吧，就算他們身份不明，許是真的高人一等，但還不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哦，原來知道啊?！鳖檯捛湟琅f含著笑，“如此，我當時就該進去，和你們一起參與這個賭，不過這樣的話，賭注就要換一換了，就比如換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