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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黃浦江,人在云天上。富貴如泡影,蟻蟻為它忙。不知百年后,不過一扌不壤。人心深似海,誰了機關(guān)藏。欲得白頭老,還需真情相。第一回暮色驚見勾起舊憶這是1936年夏日的一個傍晚,在上海法租界貝勒路上有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由遠(yuǎn)處駛來,在一棟三層白色花園洋房外的鐵門前停下。司機摁了兩響喇叭,立刻便有兩位穿了灰布長袍的仆人跑來,將那兩扇黑漆鐵門打開。車子緩緩開進去,繞過正沖大門的一個水池,朝前開去。這池壁由白色大理石鋪就,池中塑了一個美人魚雕像,從這美人魚的嘴中朝外噴吐著一股細(xì)細(xì)的清水。池里游弋著五顏六色的金魚,搭配泛著乳白色光暈的人魚雕像,煞是好看。水池將從門口到主房之間的水泥路在中間攔了一下子,像是一塊石頭擋在溪流中間,使得水泥路一分為二,在水池的另一面重新匯聚在一起。水泥路左邊是塊綠油油的草坪,右邊是一片停車場。在挨著房子的所在,一左一右還有兩處花田,種了各式各色的鮮花。在車子未進入大門之前,坐在車?yán)锏纳倜鲝能嚧翱吹接幸晃晃餮b青年在路邊徘徊不去。青年身形修長,帶了一頂呢帽,又低著頭,看不清他的面目。少明見這人只管在家門口閑晃,心中對他起了疑心。待司機摁響喇叭,青年似乎嚇了一跳,猛地抬起頭朝車子看過來。少明正注意著他,冷不防與他四目相對,心中忽地一緊。青年微微側(cè)著臉,雖然天色已暗,但仍能看出他的皮膚是健康的深色,眼窩深邃,嵌在深處的兩只眸子猶如琥珀般瑩亮。他的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幻覺,那個人又站在了自己面前。那青年似乎想說什麼,不由自主地朝前邁了一步,但是車子恰在這時開走了。車子在樓房前停下,少明從車上下來,他穿了一件藕荷色綢長袍,暗紋隱隱泛出銀光。管家陳東昌迎出來,向少明微笑道:“老爺?!鄙倜魃ぷ永锖叱鲆宦?,同時將頭點了一點,就踏上門前的臺階,朝屋子里走去。進屋便是一條圓拱形的長走廊,地上一律鋪著紅木地板,光潔鑒人。兩邊相對著擺了六只烏木架子,架子上是六盆生長茂盛的吊蘭。走廊對面挨墻是一道白色的樓梯,樓梯旁則是通往後花園的小門。在走廊和樓梯之間,空間略微寬敞些,左右兩面是兩個房間,一邊是客廳,另一邊則是餐廳。他徑直走上樓梯,轉(zhuǎn)了一個彎之後,上到了二樓。這一層也和樓下一樣,地面以紅木鋪就,樓梯兩邊則是兩條寬敞的走廊。粉白的墻壁上一人高處,每隔一段距離,掛有一盞電燈。他向左轉(zhuǎn)身,走進了東面的一個屋子,這正是他的書房。這屋子里的地面卻是在紅木地板上鋪了一層上等的印度紅呢地毯。管家無聲地跟在他的身後走進屋子,將電燈打開,瞬間昏暗的屋子變得亮如白晝。等少明在烏木書桌後的椅子上坐下,才道:“宏興銀行的總經(jīng)理送來一張請?zhí)?,請您明日晚上參加齊公館的舞會?!闭f畢,頓了一頓,眼睛向桌面上望了一下,又道,“請?zhí)驮谀雷由稀!?/br>少明斜靠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臂壓在扶手上,眼睛卻是望了玻璃窗戶外面。在暮色中,一面白色的院墻正靜靜地直立在停車場盡頭。他雖狀不經(jīng)心,然而管家話音一落,便立刻收回目光,掃了一眼擺在桌上的裝幀精致的請?zhí)鏌o表情地問道:“還有其它事情嗎?”管家一愣,往日老爺從來沒有這樣問過,一切事宜都是由自己去處理交涉,只需將一些較為重要的事情告訴他,今日倒是不知為何會突然問上這樣一句。他的心思瞬間轉(zhuǎn)了數(shù)轉(zhuǎn),略微想了一想,回道:“沒有了。”少明換了個姿勢,將右腿抬起架在左腿之上,身體的重心略微朝左移過去,望著管家問道:“那個在門外徘徊的男人來做什麼?”管家這才明白原來他是指這件事,便道:“那人自稱是的記者,說要采訪您。我替您拒絕了?!?/br>少明聽罷,望了管家,淡淡問道:“他可曾留下名片?”管家回道:”有的,在門房那里?!?/br>少明便吩咐道:“拿過來我看看。”管家頓了頓,他沒想到老爺竟會對這個年輕的記者感興趣,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是,我這就去?!闭f畢,掉轉(zhuǎn)身子走出去,同時還將房門給輕輕地關(guān)上。不一會,管家就手捏著一張白色的名片走回來。他先站在門外喊了聲,“老爺”,聽到屋子里響起少明的聲音,“進來”,這才推開門走進屋子。少明此時正站在一扇窗戶前面,原本只開了一半的窗戶被他全部打開,涼爽的微風(fēng)吹進屋子里來,將那紫色天鵝絨的窗簾吹著微微抖動著。少明向他轉(zhuǎn)過半個身子,管家立刻走過去將名片交給他。少明看那名片上寫著記者秦俊的字樣,其它就沒有再寫什麼了。他盯著這張名片看了足有半分鍾,才想起管家還站在身邊,便對他道:”你可以走了。”管家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立刻走開,而是問道:“老爺還需要什麼東西?”少明隨口回道:“沒事了?!?/br>管家聞言,微微鞠了一躬,這才轉(zhuǎn)身朝外走。他剛走出幾步,又聽到少明叫道,“等等?!彼咀∧_步,回轉(zhuǎn)身來,望著少明問道:“老爺還有何吩咐?”少明走到書桌邊,將那名片放在桌上,對管家道:“若是下次這人來了,請他進來?!?/br>管家回道:“是?!闭f畢,等了片刻,看他沒有其它事了,這才離開。少明等管家走後,重又坐回書桌前,拎起電話的聽筒,放在耳邊,撥了一個號碼,等電話接通後,他道:“劍廷,你幫我查個人,的記者,秦俊?!闭f畢,停了片刻,又道,“三天之內(nèi)給我結(jié)果?!彪S之掛斷了電話。秦俊遭穆公館的管家拒絕後,心中忿忿不平,一時不甘愿就此離去,便在穆公館外面徘徊,忽然被喇叭聲嚇了一跳,抬頭一看,恰是穆少明坐在車中,也正朝自己看著。他便想趁此機會上去搭訕,誰知自己反應(yīng)慢了一步,那車子已經(jīng)開進了大門,不禁有些泄氣,怏怏地回了報館。回到報館,那和他關(guān)系很好的另一名記者高偉看到他一臉不快,便打趣道:“如何,又吃了閉門羹?”秦俊聞言,心頭的怒火立刻又升上來幾分,他一把摘掉帽子,順手摔在桌子上,憤憤道:“這幫下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也不過是借了主人的名氣,就看不起窮人。難道他們自己不是窮人嗎!我不采訪到穆少明決不罷休!”高偉哈哈笑了兩聲,望著他問道:“你老兄何苦來!非要給自己找這份罪受!就算他穆少明年紀(jì)輕輕就當(dāng)上了法租界華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