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楊準，又在走廊上折回，重新穿上拖鞋。他快步回到房間里，把房門反鎖。

連睡袍也沒脫，楊律走進浴室以后打開淋浴開關，嘩啦啦的冷水從頭頂落下，幾秒鐘后才漸漸地升溫，卻不足以溫暖他的身體。他脫下睡袍丟在一旁，拿起棉麻搓澡巾使勁地擦洗自己的身體，如同皮膚上沾染了骯臟的污垢，不消片刻，多種水彩顏料混在一起，變成暗色，把整張搓澡巾染黑。

楊律艱難地回頭，用沐浴刷毫不珍惜地搓著自己的皮膚，不放過背上的任何一處。想起被畫筆擠入過的臀縫，楊律掰開了臀瓣，往里擦洗著，當手指碰到底部細微的皺褶，他再次想起了那枚想要破土而出的種子，生生地打了一個激靈。

這個澡洗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最后浴室里全是水蒸氣，沉重得看不清路，沉重得難以呼吸。楊律的皮膚發(fā)皺，裸著身體、赤著腳離開浴室。他走到衣柜旁的落地鏡旁，背對著鏡子，認真地查看，確認自己的身上再也沒有一點一滴的顏料，緊張的神經才松弛下來。

他無力地癱坐在沙發(fā)椅上，發(fā)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直到被夜里的涼意驚醒。楊律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程業(yè)鑫的未讀信息還停留在幾個小時以前，他打開來看，是一個疑惑的表情，分明在奇怪為什么楊律沒有回消息。

楊律難受地皺起眉頭，發(fā)芽的種子在他的心頭發(fā)癢，癢得他疲憊而無望。他把手機丟在一旁，爬上床，鉆進被子里，睡得昏天暗地。

Chap.3-(13)

早晨，程業(yè)鑫又一次被樓下店鋪的嘈雜聲吵醒了。他裹著被子在床上滾了兩回，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從被子里伸出自己的胳膊和腿——夜里來了冷風，室內跟著室外降溫了。程業(yè)鑫抓過床頭柜上的手機，打開看了一眼時間，又確認楊律確實沒有回復信息，免不了嘆氣。雖然知道楊律的話很少，不過加了好友以后不交流，和沒加有什么區(qū)別？而且，這么長時間了，楊律從來不發(fā)朋友圈，他的頭像甚至還是灰色的默認頭像。程業(yè)鑫忍不住懷疑，難道他把軟件刪除了？

袁素馨正在店里忙得無暇四顧，看見兒子這時才懶洋洋地下樓，對他言語指責了幾句，立即催促他吃早餐?！澳阍趺床糯┻@么點兒？等會兒上樓加一件外套！今天比昨天冷了將近十度，不許穿著短袖出門！”袁素馨訓了他幾句，轉而又笑瞇瞇地問來客，“請問吃點什么？”

程業(yè)鑫哎哎應著，坐在角落的餐桌上吃一碗素面。他發(fā)現以前初中的同學給他發(fā)了一條信息，問為什么今天他們店不送外賣了。程業(yè)鑫詫異地打開外賣軟件，果然顯示著正在歇業(yè)，便說：“媽！我起床了，外賣可以營業(yè)了！”

“你今天不是得去考試嗎？還送什么外賣？”袁素馨將撕下來的小票交給顧客，“趕緊吃你的吧，別管這些了?！?/br>
程業(yè)鑫想提醒她，自己下午休息，中午以后可以營業(yè)，但是看見袁素馨忙得根本沒時間搭理自己，索性悶頭繼續(xù)吃面，又給初中同學回信息，告訴他歇業(yè)的原因。

那我只能吃蚵仔煎了，附近新開了一家還不錯?！獙Ψ交貜偷馈３虡I(yè)鑫來了興致，連忙問同學新店的地址在哪里，找機會要去買來嘗一嘗。

“嘖，你確實蠻有天賦嘛！半年不到就可以升高級班了！”水平測試結束以后，劉勤馬上找到程業(yè)鑫與他寒暄，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神秘兮兮地笑道，“可以畫裸模了哦！”

程業(yè)鑫本想問一問他升中級班的水平測試怎么樣了，但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恐怕未將那件事放在眼里。他尷尬地笑了笑，說：“明天才出結果，現在說還太早了。”

劉勤不以為然地說：“可是，你是老師推薦考試的吧？說明你已經具備升高級班的水平了。喂，請客哦！”

說話間，程業(yè)鑫看到楊律順著海邊的棧道走到畫室的門口，便趴在欄桿上朝他喊：“喂！”

楊律停下腳步，抬頭望向他，程業(yè)鑫笑著朝他揮手，而楊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也沒有回應他的招呼，兀自走進了畫室。程業(yè)鑫疑惑極了，楊律看起來好像心情不太好，又好像沒有不好，他總是不輕易流露自己的情緒，而程業(yè)鑫現在還沒有辦法準確地從他沒有表情的臉上推測他所有的情緒。

他怎么到畫室來了？程業(yè)鑫吃了一驚——他不會又來做人體模特吧？現在天氣已經轉冷了，楊律還要裸著身體在教室里坐幾個小時，供人作畫嗎？程業(yè)鑫既覺得不可思議，又覺得他這是無理取鬧，也不知他的爸爸為什么要這樣折騰兒子。

“你們真認識？”劉勤在一旁好奇地說，“老實說，上次我沒感覺到你們很熟耶。剛才他也沒想理你的意思，這不會是你一廂情愿的設定吧？”

程業(yè)鑫受不了地白了他一眼，說：“他是我在學校里的同桌?！眲⑶诼犃T訝然地眨眼睛，程業(yè)鑫的心情因他的懷疑而更加郁悶，不想再和他說話，便直接揮手道別了。

本應在水平測試以后直接回家，可想起楊律，程業(yè)鑫總不太放心。為此，他特意前往了高級班的教室，當看見那塊禁止閑人超越的牌子，他便知道教室里正在畫什么畫了。真的是楊律嗎？程業(yè)鑫前后左右看了看，確認附近沒有人，便貓著腰溜到教室的窗臺下，偷偷地往里面張望。當看見背對著所有學生，坐在一張桌子上的楊律，程業(yè)鑫不禁愣了愣。

楊律的背部皎潔而清癯，因天氣冷，皮膚上泛著淡淡的青灰色。程業(yè)鑫看得心頭一堵，悶悶不樂地貓著腰離開了。從樓上下來，程業(yè)鑫馬上忍不住給楊律發(fā)了一條短信息，問：今天的氣溫降了十度，你怎么還來做人體模特？

這一條消息，直到程業(yè)鑫騎著電動車回到家里，又過了一個下午，楊律還是沒有回復。

“小律，飯菜不合胃口嗎？”看見楊律放下碗筷，宋美娟憂慮地問。

過了一整天，楊律依然沒有胃口。他瞥了一眼正在吃飯的楊準，口袋里的手機振動了一下，不知是誰又給他發(fā)了消息。楊律知道是誰，除了程業(yè)鑫以外，只有通信營業(yè)商會給他發(fā)信息。楊律搖頭，說：“大概是晚飯前那杯奶茶的緣故，現在吃不下了。晚些時候我再吃?！?/br>
聽罷，宋美娟對楊準尷尬地笑了笑，說：“是不該在正餐以前給小律準備零食，這是我的疏忽。那我晚些時候再過來給你做飯？”

“不用了，到時候我自己把飯菜用微波爐熱一熱就好?！睏盥烧f完，手機開始了持續(xù)地振動。振動聲在過于安靜的餐廳里顯得十分響亮，楊律皺起眉頭，對向他投來疑惑目光的楊準解釋說：“或許是通信商的客服打電話來推銷產品?！彼〕鍪謾C，看見是程業(yè)鑫的來電，馬上掛斷電話，“還真是?！?/br>
楊準沒有懷疑，交代宋美娟：“你再準備幾樣清淡可口的小菜，留給他晚上吃吧。那樣對腸胃的